0。8烟雨瑶
    昨日半舟楼碧水一闹，弄得满城皆知，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江城府门口，一改往日门可罗雀，出现了万人空巷的景象。
    人群围住而观，轻声讨论，声音不大却是嘈杂，像是集体的蝉鸣蛙叫。
    有的是为看着美人如何抱的‘佳人’归，有的是为《烟雨瑶》而来，当然有的纯粹来看热闹。
    包罗旁边的几个大汉就打起来赌。
    “你说，这江城主会不会开门出来？”
    “我看不一定，这《烟雨瑶》可是连琴圣都弹不出来，碧水姑娘悬啊。”
    “我认为会，谁不爱美人啊，要是我……”
    “那我们来打个赌。”
    “行……”
    包罗看向木青岚问：“木公子，你认为这齐豫会出来么？”
    “不会”他了解齐豫，除非碧水真的弹出《烟雨瑶》，但他不认为碧水有这个能力，所以结果是肯定的。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道：“碧水姑娘来了。”
    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道，人从一辆马车里下来，依旧是碧色长裙，檀木古琴，眼尖的人就会发现碧水手中的琴并非昨日那把，昨日是七弦琴，而今天拿的是五弦琴，对于人群，碧水视若无睹，目光望向那紧闭的大门，她从小在钱琴上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三年前她见到那个人，梨花木下，淡然若水，曲调成魂，那一刻她就认定了那个人，从此苦练《烟雨瑶》，是为那人一个誓言。
    而今日，她定要那人心甘情愿站在她面前。
    相比门外，江城府内确实异常安静祥和。
    阁窗雕栏，绿水浮萍，窗口透出来两个人影。
    “城主，门外……”老者恭敬的站在一边。
    “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无需理会。”男子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对于门外之事毫不在意。
    ——
    门外早有好事之人搭好一个小平台，碧水放琴坐好，素手轻抚，琴声扬起，顿时四周安静得针掉地尚可闻。
    是没有人出声的，连呼吸也不敢太急促，有些人都难以想象，就要听到传说中的《烟雨瑶》，是否如传说中的彻心魂，鸣九幽。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五线之具，天籁之音。
    余音缭绕三日耳，心随波动入琴融。
    没有谁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比较之前更为寂静。
    “阿成，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突兀的对话拉回了所有人的心弦，齐刷刷望向说话的万象，阿成。
    本来万象说话的声音不大，偏偏在这个万人皆静的空档问话，而阿成绝对的实话实说，这小小的两句话不被人听去也难啊。
    如此天籁，还说‘不怎么样’？这人是耳聋？还是脑残？
    碧水望着一点也没有开启迹象的大门，咬碎了一口银牙，师哥啊师哥，你竟是如斯无情么。
    满腔的怨念心伤，无处可发，恰巧听到阿成的对话，顿时横眉冷肃：“小女子技不服人，入不了公子的耳，莫非公子有更好的指教，莫非公子能奏出更好的《烟雨瑶》，莫非公子是天外之人，如若不是，就莫要口出狂言，妄自尊大，让人嗤笑不耻。”
    字里连珠，句句带刺。
    这下包罗不乐意了，我家阿成不久说了一句‘不怎么样’么，用得着连讽带刺的么，冷笑道：“哟，敢演还不敢让人说了，莫不是你的情郎哥哥连条门缝也不留给你，心里哀怨哟，就迁怒别人，什么千金大小姐整个泼妇骂街，不，应该是怨妇骂街。”
    包罗一席话，直接戳中碧水的痛脚，怒极：“你……你……。”
    包罗嘿嘿直笑：“怎么？被人说中了，说不出话来了。”可笑，当我们家阿成好欺负啊。
    此女心胸狭隘，相比之下，木青岚觉得一副小人得志，翘着小下巴的包罗可爱多了，这个包罗好时是个笑嘻嘻的俏姑娘，不好时那就是一呛人的朝天小辣椒。
    碧水怒极反笑，忍下怒火不理会碍眼的包罗，直至逼向阿成：“碧水笨拙，导向请公子指教一二，还望公子莫要推辞。”
    包罗一肚子的话刚想反击，就被阿成拉住了，看着阿城走向碧水，那些话咽进肚子里，顿时憋得难受。
    阿成慢慢走向碧水，步伐自然，明明是如此普通的一个人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
    阿城看着五弦琴，双手环胸，轻笑道：“我跟你打个赌。”
    就是这个样子，即使戴着人皮面具，但那眉眼生辉的表情，那语调与那天水潭的阿成重叠成一个人，木青岚心里微微有点兴奋，他想知道这个人会做出什么。
    “赌？你跟我赌？哼？能赌什么？”碧水只觉得可笑，可笑至极。
    阿成仿佛没听见碧水语气里的讽刺，扬手一指道：“就赌我能让那大门开启，如果我赢了，你此生便不能再弹《烟雨瑶》。”
    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众人沸腾了，看到这里真是越来越有看头了。不过，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能赢，毕竟碧水是南越国的第一琴师啊。这不包括包罗万象，这两人绝对是盲目的支持阿成，不带理智的，就算阿成不会弹琴。
    “呵呵，好，我就跟你赌。”
    阿成意料之中的微笑，看来一眼五弦琴，说：“我不用琴，我用瑶瑟。”
    弹《烟雨瑶》不用琴？这是开玩笑吧，不过疑惑是疑惑，有个乐器老板倒是很热情从店里拿来一把瑶瑟。
    阿成接过瑶瑟，可以清晰感觉到指腹压在弦上的触感，一股异样的情绪从心底弥漫而起，莫名的情绪在身体里叫嚣，凌乱的画面从脑海里闪过，一幕一幕，深刻迷糊，觉得连呼吸也开始翻腾，指随心动。
    烟雨瑶，烟雨瑶，骨化为烟，血融为雨，瑟声瑶瑶。
    从来就不是什么缠绵凄切，柔情似水。
    那一场战役，战马嘶鸣，战火连九天，情缘落黄泉，血染红了黄土大陆，城墙断垣，白骨皑皑，剑上染的是敌人的血，溅三尺，湿战袍。
    高霄崖上，白衣绝尘，瑶瑟悲声呜咽了蓝天，弦上是指尖的血，凝固了再化开，化了再凝……
    他在崖下战了三天三夜，他便在崖上弹了三天三夜……
    从来都是，瑶光舞剑，绝牙弹琴，直至生死。
    “铮”“铮”“铮”……弦全断，阿成看着血莹莹的十指，很痛，真的很痛，他不知道那人在崖上弹了那么久，是不是痛到了心里。
    好像有人对他说过：“瑶光爱瑶瑟，我会为他作一曲，用瑟不用琴……”
    弦断了，便无法再弹了。
    轻声的呜咽响起，低低絮絮。
    包罗摸着脸上的冰凉，愣然：“我……怎么哭了……”
    这是《烟雨瑶》，振彻了心魂，悲鸣了九幽。
    “不要停，弹下去。”
    一声大喝响起，一道白影飞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