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红尘劫 第十章云 雨有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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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结伴同行,不多日来到河南境内的一座小镇,小镇虽小,却是人口稠密,自有几家上等客栈。此刻正值盛暑,烈日当头,甚是炎热,两人便选了一家客栈,决定先住几日,以作避暑。
赵无邪卸下行李,却见门口趴着一只大黄狗,舌头伸出老长,不住喘气,见人也不叫喊,兀自趴在那里,颇有些昏昏欲睡之感。赵无邪童心忽起,做嘴逗了它几声,那黄狗见无美食相诱,懒得理睬,兀自喘气。赵无邪见连狗儿也对自己不理不睬,甚是恼火,暗想:“难道我还对付不了你这畜生。”便想着其它法子逗它,夹了一块牛肉相诱,那狗儿终于有了反应,但却懒得起身,趴在地上不住摇着尾巴,显是要他将食物喂到自己嘴边才肯动动牙齿。赵无邪甚是恼火,怒道:“你不过来,我不给你!”那狗儿似乎听得懂,立刻半蹲起身子,一双狗眼紧紧盯在那块牛肉上。
赵无邪颇是得意,忽听门口一人冷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跟狗儿一般见识,羞是不羞!”赵无邪听着声音甚是熟悉,猛一抬头,叫道:“采儿!”那人真是丁采儿,见到他也吃了一惊,叫道:“冤家!”转身便走。赵无邪哪会再让她离开,急忙追出,叫道:“大哥,我出去一趟。”那条黄狗汪汪叫了几声。
两人一前一后,转瞬跑出了小镇,赵无邪轻功比她为强,已然追上,伸手抓住她衣角,道:“采儿,你听我说句话好吗?”丁采儿知道论轻功自己不如他,哼了一声,道:“你的轻身功夫也是我教的,又在我面前耍什么能耐。”
赵无邪绕到她面前,见她未戴面纱,脸上剑痕也已不见,喜道:“你脸上的伤好了?”丁采儿伸手在左颊上撕一块面皮,露出左颊那道伤痕来,咬牙道:“若不是我还会点易容术,以后怎么见人?原来你只在乎我长得好不好看,如今看到了,还不让路。”说着便要将面皮拉上。
赵无邪伸左臂抓着她手,右手轻轻抚摸着那道伤痕,柔声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我打我骂我都成,可是……可是你不能不理我。”丁采儿心头一热,可随即还是摔开他手,道:“你有惜月陪伴,还来找我这丑八怪做什么!”赵无邪黯然道:“她已经走了!”丁采儿一惊,随即怒火上涌,叫道:“她死了你才来找我,如果她还活着,你又怎会理睬我这丑八怪?”说着眼眶一热,险些坠泪。
赵无邪一怔,不料她竟如此多疑,叹息道:“我要怎般做,你才能原谅我?”丁采儿别过头去,说道:“我的心已经死了,又何来原谅不原谅……”赵无邪见她将话说绝,已无回旋余地,顿觉心头一阵冰凉,彻底绝望,黯然道:“如此,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丁采儿气极,心想:“傻小子,你再求我一句我便答应你了。哼,你分明是对我没动过真心,尽是敷衍了事。”越想越是气恼,但这些言语又不便问出口。赵无邪见她不答,心下更觉没趣,向她抱了一拳,道:“后会有期!”转身而去。
丁采儿终于忍无可忍,紫金鞭卷出,取他后背要害,喝道:“臭小子,拿命来!”赵无邪不料她暗施偷袭,虽及时闪开,但后背穴道还是微微一麻,叫道:“朋友做不成,难道就要当敌人吗?”丁采儿不答,只是抢攻。
赵无邪无奈,只得拔剑迎战,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更兼招式相互克制,斗了百来个回合,仍不分胜负。赵无邪故意卖了个破绽,丁采儿以鞭作剑,直刺过来。赵无邪横剑一封,长鞭已无回路,啪的一声,缠在剑刃上。赵无邪嘻嘻一笑,趁机而上,便要将她搂在怀里。丁采儿怒道:“你敢碰我,我便咬舌自尽。”赵无邪无奈,只得退了一步。
两人如此对峙良久,丁采儿嗔道:“你到底放不放我走。”赵无邪叹道:“我本是不愿放你走的,但你却死活不肯原谅我;我放你走吧,你又说我对你无情,要取我性命。我是放不是,不放也不是。如此,只有这般对峙着到老到死了!”
丁采儿对自己的心思也觉莫名其妙:“是啊,我既然不肯原谅他,为何还要死缠着他不放,难道真要取他性命不成?可是他若死了,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滋味了?”她在孩童时期便极是憎恨自己的生身父亲,怪他总是躲在实验室里,不理睬自己和母亲,便有了偷走玉佩,被玉佩送到这个时代之事。而祸不单行,她虽为神剑山庄庄主谢小玉收养,但此时的神剑山庄已是污秽不堪,俨然已成正派人士纵情泄欲的高档妓院。虽因谢小玉保护,丁采儿肉体上并未受到摧残,但却见识到了男性极是丑陋的一面,是以深心中自然而然生出对男性的极度仇视和恐惧。
然赵无邪的天真无邪与率真自然却使她一见倾心,久而久之更是爱得不能自拔,如此她反而更加患得患失,深怕自己若将所有感情托付给他,却遭他遗弃,便是生不如死。是以对赵无邪极是苛刻,甚至近于残酷,总是找些理由考验他,试探他对自己的真情。故而他若对自己柔情以待,便会疑心大起,深怕他只是拿甜言蜜语来哄骗自己;若是赵无邪对自己不理不睬,便要雷霆大怒,甚至起了要杀他的念头。
丁采儿痴痴想了一会儿,咬牙道:“如此,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放了?”赵无邪不答,只是握着剑柄的手紧了一紧。丁采儿咬牙道:“好,你不放我放!”也不见她松开长鞭,只是空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瓶上雕着一只红顶仙鹤的图样,当下咬掉塞子,将瓶内药水灌入口中,随即便口喷鲜血,软倒在地。
这一系列动作尽数落在赵无邪眼中,直至她中毒倒地,才恍醒过来,冲上去抱住她,见那瓶子上刻着鹤顶红三字,一时傻住了,呆呆看着她。丁采儿涩然一笑,道:“小色鬼,我想明白了,除非我死,不然我决不放你!”轻咳几声,又吐了口血。赵无邪将她紧抱怀中,道:“我也想明白了,除非我死,不然我决不让你死!”大步流星,向小镇奔去。
丁文俊见赵无邪抱着丁采儿回来,神色紧张,惊道:“她怎么啊?”赵无邪心下乱成一团,急道:“快救她……快救她……她中毒了。”丁文俊见丁采儿脸色铁青,双唇呈深紫色,再探她脉搏,却是若有若无,非但身中剧毒,更是命在旦夕,当下也来不及寻问原由,道:“莫急,兴许还有一丝希望。
赵无邪本来小有计谋,现下却心神大乱,脑中乱轰轰的,听他说尚有一线希望,慌道:“大哥,你快救她,我向你跪下了。“竟是当着大厅广众之下向丁文俊一跤跪倒。顿时旁人指指点点,都道此人好没出息。
丁文俊也觉大是丢了面子,忙将他扶起,皱眉道:“二弟,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轻易下跪。难道这般做便能救活她了?”赵无邪只求能救活丁采儿,旁人怎么看他,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此刻冷静下来,见左近有家药铺,便抱着丁采儿飞也似跑进去。
药铺伙计正闲着没事,见客人临门,甚是欢喜,忙迎将出来,道:“快,进内房!”赵无邪抱着丁采儿奔入内房,见有张板床,立即扶她趟好,急道:“大夫呢?”
忽听一人伸了老大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出来,道:“什么事啊?这么吵,扰人清梦。”话语甚是含糊,显然还未睡醒。那伙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向丁采儿指了指。那人脸上睡意尽消,见丁采儿状况,显是中毒极深,眉头微皱,实不料今日自己接到的首个病人便如此棘手,在探她脉搏,哦了一声,道:“中得是鹤顶红的毒。”赵无邪见他一下便瞧出病因,喜道:“有得救吗?”那大夫虽知毒物种类,但以自己的医术决计救不了,但好不容易有病人上门,如何能轻易错过,连连点头道:“有,有,自然有,只是开销大些。”赵无邪大喜,道:“只要能将她救活,多少银两都可给得。”
那大夫正想对赵无邪大敲竹竿,却听一人道:“不知大夫要用哪几味药材治她。”赵无邪喜道:“大哥,采儿有救了。”丁文俊并不答他,紧紧盯是那大夫。那大夫被他看得心下发慌,连连点头道:“她中的毒甚是棘手,需要些许日子调理,才能除去病根。”丁文俊笑道:“小弟略懂医术,不知能否开张药方来给小弟瞧瞧。”见大夫神色慌乱,对赵无邪道:“我查过了,这家药铺的药材都已经变霉变味,这人是个庸医,信不得。”
那大夫见到手的生意飞了,心下大怒,叫道:“她中的是不治之毒,纵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赵无邪大怒,砰的给了他一拳,又飞起一脚将他踢得老远,冷笑道:“等将自己的病医好了再医人吧!”那大夫痛得哇哇大叫,良久爬不起来。
赵无邪听得大夫之言,心下痛楚难当,便教训他一番以做出气,但觉怀中丁采儿气息越来越弱,只怕转眼便要永远离开自己,抱着她连闯了几家药铺,打坏了几个医师,但终是一无所获,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坐在拱桥边的石阶上,呆呆出神。
便在此时,却见至远而近走来一个茅山道士,口中说得无非是起死回生、灵丹妙药之类的言语。赵无邪素来不信这些旁门邪术,但眼看丁采儿已是命悬一线,暗想死马当活马医,总该得试一试,便上前道:“你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那道士手持布幡,衣衫褴褛,长长的胡子也不修剪,颇是懒散的垂在胸前。不过他身旁的小道士却是唇红齿白,模样清秀,肤色更是白皙得近乎透明。那老道士见赵无邪抱着个死人,皱眉道:“这人死了很久了。”
赵无邪见他一眼便能辨人生死,便与方才那庸医相似,但此下也管不得了,急道:“她还没死呢!救老前辈救救她……”丁文俊见突然出了个道士,那小道士更是目不转睛地盯在赵无邪脸上,心下犯疑,一拉赵无邪衣袖,道:“这种江湖术士你也能信?”
那老道士哼了一声,拉过身旁小道士,道:“徒儿,咱们走。”那小道士向赵无邪瞥了一眼,轻声道:“师父,你答应过我的。”老道士叹道:“你一心为了别人,别人却不领你的情,做了也是白做。”小道士眼眶一红,低头不语。
丁文俊留心听两人说话,那老道士声音沙哑,倒不足为奇。只是这小道士话音虽低,却颇见清脆,更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妮之气,更是疑窦重重,眼珠一转,道:“老前辈若真能救活家妹性命,晚辈自是感激不尽。”老道士哼了一声道:“你这这年轻人着实讨厌,说话言不由衷,明明心存怀疑,还来说什么好话。”丁文俊赔笑道:“晚辈也只是为家妹性命着想,前辈莫怪。”说着向那小道士瞥了一眼,笑道:“更何况我这位义弟对家妹情深意重,若她不治而亡,只怕义弟不能独活。
老道士感觉到徒弟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微微颤抖,长叹一声,道:“你这小子说话好厉害,专捡别人痛处。”说着目光如电,射到赵无邪脸上,忽道:“她是你妻子?”赵无邪怔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老道士冷道:“若要你一命还她一命,如何?”赵无邪向怀中丁采儿瞧了一眼,笑道:“那又有何难?”
丁文俊在旁细心观查,见这道士目露精光,隐有杀气,不由得心下一凛。他自断臂后武功大不如前,但也知老道士目光如炬,脚步轻盈,显是内力极深,只怕集自己与赵无邪两人之力也不是他的敌手,但他身旁的小道士却是目光凌乱,呆若木鸡,暗想只要将之擒住,兴许能化险为夷。
他刚一动念,老道士便道:“臭小子,休想打贫道徒弟的鬼主意。”身形一晃,已欺至赵无邪身前,一掌向他拍至。丁文俊自知相救已晚,便向小道士扑去,抓向他肩头。那小道士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身法既迅捷又优美。丁文俊更是深信两人乃是有备而来,且来者不善。
赵无邪见那老道士一掌拍到,心念电转,终于闭目待死。哪知他手腕一转,衣袖带风,刮得自己脸上好不疼痛,便这么一分神,怀中的丁采儿已然不见。
赵无邪又惊又怒,流星剑出鞘,招招抢攻,尽是对方要害所在。那老道士哈哈一笑,将丁采儿抛给小道士,叫道:“你若将这丫头还给那小子,我便杀了这小子。”空手入白刃,却是游刃有余。
小道士接下丁采儿,见她虽是面无血色,且脸上有一道细微的伤疤,难掩不住其秀美绝伦,心下不禁暗赞:“这位姊姊真的好美,怪不得……”忽听丁文俊道:“姑娘,请交还家妹。”小道士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啊的一声,快步而退,颇是嗔怒地道:“你这人好狡猾。”
丁文俊偷袭不成,笑道:“在下不知尊师徒来历,冒犯之处还请恕罪。”小道士叹道:“你说再多也没用,我不会将采儿姑娘交给你的。我师父武功比你们高出甚多,若真要出手杀无邪,谁也阻止不了。”说着幽幽一叹。丁文俊也是吃了一惊,心想:“她原来真的认识无邪?”暗想这对师徒很是神秘,再不敢轻举妄动。
赵无邪与老道士拆了数十招,仍是斗他不下,怒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以抓我妻子。”流星剑狂舞疾刺,示若疯虎。老道士避开几招,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武功倒颇有火候,只是太过心浮气燥。”瞧准他剑招,中指在剑面上轻轻一弹。赵无邪只觉一股大力汹涌而至,流星剑已脱手飞出。
老道士出手如风,比赵无邪快一步接住流星剑,但见剑刃呈淡蓝色,赞道:“怪剑,好剑。”赵无邪怒道:“你才是怪人!还我剑,还我妻子!”竟是赤手空拳扑将过去。老道士身法极快,已退到小道士身旁,笑道:“这女子我是带走了。若要救人,洛阳城南梅林,恭候大架。”说着拉过小道士,飘然而去。
赵无邪丢了流星剑还丢了丁采儿,甚是沮丧。丁文俊道:“我看这两人只怕是另有图谋,咱们去是不去?”赵无邪咬牙道:“纵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只是现下流星剑已失,自不是那老道士的敌手,但想到丁采儿命在顷刻,纵使明知山有虎,也是偏向虎山行了。
丁文俊沉吟片刻,道:“此行只怕凶险万分,咱们得做好一切准备,决不可鲁莽行事。”赵无邪点头应了。
当下两人购了几件趁手兵刃与些许避毒疗伤的药草,直赴洛阳,出了南城门,向梅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