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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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间极为简陋的出租屋,除了一张颜色斑驳发黄的破床,加上几个掉角瘸腿的简陋家私,便构成一个简单的家。
“家?”张长缨自嘲的笑笑,端起面前酒杯的二锅头一口干下,顺着喉头火辣的感觉并没让他有丝毫的刺激,反更添点点麻木。他拿起面前的照片,看着上面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儿,一颗心不由痛的几乎令人窒息。
这女孩名叫李丽娟,是他在艺术学院上学时的女朋友。张长缨在艺术学院学作曲,李丽娟在艺术学院学长笛,兼修民族舞蹈。本来两人毕业后,可以在二线城市歌舞团里找份相应的工作,安安稳稳的生活,可李丽娟一看团里工资太低,而且演出任务又不多,觉得这样生活过于枯燥,没什么生活前景,于是想要出门闯荡世界,女朋友尚有如此激情,男子汉总不能自己呆在安乐窝,让女朋友独自闯荡吧,这样,张长缨和李丽娟两人来到南方的S市想打拼一番。
两个刚出校门的小青年儿,自认艺术人才难得,凭着满腔激情,想凭自己数年所学干番事业。可来到人地生疏的S市,才头次感受到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太大。两人都是来自农村,家庭都不是很宽裕,为了让他们完成学业,这几年,家里负债累累,已竭尽所能,毕业后,还好意思向家里开口吗?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首先,你得吃饭睡觉啊。靠所学专业应聘了几次后,两人彻底死了心,在以金钱为效益的S市,没有门路,有几个纯艺术的团体敢马上招收他们?好不容易,张长缨找到一个区级的团体,可人事处长手一伸,至少先得给五千元介绍费。张长缨和李丽娟到S市的一番折腾,已几乎一贫如洗,五千元可以管他们多久的生活啊,张长缨一怒之下,找到那单位的领导,宣泄一番牢骚后扬长而去。
李丽娟更惨,她应聘单位管人事的竟要她脱掉衣服,说要考察她的乳房是否对称,才能决定她能否从事舞蹈专业。李丽娟哪经过这种事?她吓得魂不附体,寻机赶紧逃出办公室。时间可以耗得起他们,他们可耗不起时间,没办法,他们的目标降到最低位:找份能拿钱的工作,专业对不对口无所谓。
S市本来就是年轻人的天下,只要降低目标位,找份工作并非难事。李丽娟长得眉清目秀,于是找到一家不大的企业做前台接待。张长缨则通过中介,给一家富婆的儿子做钢琴家教。
开始张长缨和李丽娟还挺知足,毕竟两人从饥寒交迫的边缘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已是感天谢地了。于是,两人在距市区稍远的地方租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房间里电视机、热水器、煤气灶都准备的比较齐全,至少可以满足两人世界的基本需求。反正李丽娟的午餐都是公司供应,张长缨的中餐有包面或一碗米粉就对付过去了,只是到了晚上下班,由张长缨买些菜,两人才正正规规的吃顿晚饭。
生活虽然简单,但两人心里都热呼呼的,不断谋划着以后的生活前景。
可是,时间一长,两人之间的生活开始产生摩擦了。张长缨虽然带着钢琴家教,但内心深处却恋恋不舍自己的作曲专业,因此,他只把钢琴家教作为混口饭吃的工具,平时仍沉迷在乐谱的世界中。对口专业的工作又不好找,他也不急于求成,因此,过了几个月,他还是个穷酸样儿。
李丽娟却不同了,开始还每天下班按时回家,与张长缨一起炒个一荤一素的菜,再打个鸡蛋汤,虽然简单,但两人吃的有滋有味。可到后来,她常常说公司有应酬,晚饭回来吃的越来越少。
一天晚上,李丽娟回来的很晚,张长缨从她嘴里,闻到一股酒味,于是,两人间爆发了来S市后的第一场激烈的争吵。李丽娟给张长缨解释说,公司因业务关系,请了几位客户去卡拉OK,李丽娟本身就是艺校毕业,虽然不是从事声乐专业,但唱唱通俗歌曲还是比一般人强得多,没办法,公司老板要她去陪陪客户,她不得不去呀!
这次争吵虽不了了之,但两人都感到心里不愉快,彼此间似多了层隔阂。从此,两人常常为了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小事拌嘴。直到最后一次的争吵,两人彻底的决裂了。
记得那天晚上很晚时,李丽娟带着一身醉态回到家,刚好那两天张长缨又患上感冒,他强打精神,苦撑着等候李丽娟回家,一见她这种醉态便忍不住责备了李丽娟几句,没想到李丽娟眯着醉眼对他说:“你还好意思责备我?不是我在外面努力挣钱,你今天能在这屋里睡得安稳吗?”
张长缨强压怒火说:“如果是我人没用,你可以这样说我,但我不是没能力,只是还没找到发挥能力的时机。”
李丽娟轻蔑的一笑:“你说你有用,有什么用?不是在我身上发泄一番就代表你有用,这是我说的,人家一餐饭的饭钱,你一个月都挣不到,你说你有什么用?”
“我承认现在赚钱很少,但不代表我没追求啊。”
“我知道你有追求,你追求的是什么呢?没有钱怎么追求?你知道吗?人家一个月给自己女人的零花钱是多少?何况生活!”说罢,李丽娟从手提包拿出一小瓶香水:“就这么点小瓶你知道多少钱吗?几千块!我辛辛苦苦的拿钱贴你,你还敢责备我?”
张长缨肺都气炸了,他冷冷的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对钱的追求,的确没有对艺术的追求那么强烈,但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会在作出事业的基础上获得丰厚的回报,但我绝不会做违法的事去获取暴利,来满足你的欲望。你对我不满,也算正常,你完全可以去找一个能满足你欲望的人。”
“你这是赶我走?”
“是你自己想走。”
“走就走,这个破窝也待够了。”没想到李丽娟拿起坤包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有一叠红红的钞票。她合上包后,什么东西都没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张长缨想拦住她,可男子汉的自尊又使他难以开口,他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李丽娟走了。
李丽娟这一走就没回头。第三天,张长缨收到一封快件,他打开一看,大大的白纸上只有两个黑字“拜拜!”
自他们恋爱以来,虽说有时碰碰磕磕,但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张长缨仍认为李丽娟这只是一时赌气,这么多年的感情,哪能说丢就丢呢?过了两天,张长缨认为李丽娟的气也该消了,他决定给李丽娟一个惊喜。他咬着牙从干瘪的荷包掏钱买了一束花,来到李丽娟的公司。
进门一看,李丽娟已不在前台,前台接待告诉他说,李丽娟现已成为老板秘书,在老板办公室上班。说罢,拿起听筒,准备给老板办公室拨个电话。张长缨立即将她阻止。提前预告哪谈得上惊喜呢?
他快步走到总经理办公室一推门,只见李丽娟坐在一个五十多岁的秃头老人身上,那人的一双手正伸在李丽娟衬衣里面,在她的的胸前探索。
“啊!”“你是什么人?”李丽娟的轻呼与那人严厉的询问同时响起。
楞了片刻,张长缨将花往门口不锈钢的垃圾桶一塞,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回去,张长缨便将租的房子退掉,尽管已提前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可他确实受不了触景生情的痛苦。明知道分手是铁定的结局,但萦绕在心里的痛苦犹如武林高手配置的混合毒药,久久难消。是对恋人的割舍?是对背叛的痛恨?是男子汉自尊的伤害?还是为自己境况的悲哀?……
张长缨为了省钱,找到了现在居住的破屋。可他什么事都不想干,一天到晚睡在床上,期望睡眠能将他的痛楚湮灭。可受伤的痛楚太深,睡眠不但没能湮灭痛楚,痛楚反倒像根根利针,扎的睡眠日夜不安。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张长缨这边刚与李丽娟分手,钢琴家教那边又出了问题。
张长缨的原则性很强,个人的感情与情绪是自己的事,但不能以此为由妨害工作,他目前的工作就是钢琴家教,他稍稍梳理了一下,按时来到学生家。可钢琴前坐的不是学生,而是那位年约四十的富婆。
那富婆告诉他,说儿子被他父亲接走了,过两个月才回,接着便絮絮叨叨的跟他拉起家常,哭诉着自己如何孤独,生活如何不幸,哭着哭着,一个劲儿的只想往张长缨的怀里扎。张长缨吓得毛骨悚然,不说那富婆的一身赘肉和化妆粉泥平的纹路,就他目前的心境也难以接受,如果他接受这富婆的孤独,以后钱肯定不成问题,但这样又和李丽娟有什么差别呢?
男子汉立身当靠自身的才能和自尊!
这样,张长缨丢掉了自己的饭碗。本想再找工作,可在心绪极度低沉时,哪有一副人样呢?应聘单位一见他这邋里邋遢的模样,简历都没看,便可客气气的请他走路。
摸摸口袋仅剩的几十元钞票,他买了一瓶廉价的二锅头,在盒饭摊炒了几个小菜,便闷头回到出租屋里喝起来。
“人活着为什么这么痛苦?”在酒精刺激下,张长缨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人一死,还会有痛苦、烦恼吗?短短的几秒,一切不就解脱了吗?”他拿起酒瓶猛灌了几口酒,昏昏噩噩的上了七楼的楼顶。
他双臂一张,做了个展翅欲飞的姿势:“这一切马上就结束了。”
这时心头反一片轻松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