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我能不能走入，你的世界
    “放下他。”
    他的声音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阴暗而让人避之不及，圆润而富有磁性，听起来有种勾人心魂的感觉。
    然而文森特却抱着萧辰以平常的速度走了过去，与之擦肩，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文森特。”那男子忽然叫了文森特的名字。
    文森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过头的意思。
    “放下他吧，文森特。”男子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些许叹息的意味。
    “放下他吧，”男子重复道，“不然你会后悔的。”
    一阵沉默。
    文森特头也不回，语气淡淡的说道，“后悔又或者不后悔，是由我来决定。”
    那男子也不恼怒，只是回过头望着文森特，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要考虑好了……”
    “他的过往你一无所知，他的爱与恨、他的痛苦和挣扎、他的一切你都不知道……”
    “我与他一同度过了六百多年，他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以他的性格不会让别人涉足他的事情，在他的未来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你或许永远，都不能接触到他的世界……”
    “你决定好了吗？今天你如果不放下，那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给你放下的机会。”
    微微的风拂动两人黑白两色的衣角，文森特听完这一切，竟是轻笑了一下，然后抱着萧辰往前走。
    黑袍男子的眼眸闪了一下，望着文森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之中，低下头拉了拉兜帽，阴影中隐约可见的锋利薄唇似乎微微向上扬了一下，紧接着，一声细微的破裂声传出，黑袍男子的身体像是从高楼坠落的陶瓷一般砰然碎裂开来，化作漫天晶粒消失在走廊之上。
    ……
    你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隐藏在其中的力量被全部收起，只用最轻微的力道抚摸着那熟睡少年的脸庞，缓慢而轻柔，似乎手掌之下便是世间最珍贵最易碎的宝物。
    洁白的牧师袍有一角垂落在少年的身上，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那双注视着那张沉睡的脸庞的蓝眼睛，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
    又是一天夕阳下落，有着一双极为清澈的大眼睛的小萝莉黛安坐在教皇闭关的静修室前，晚霞的暖光在他的眼瞳里留下一抹华丽的剪影。
    她想起了那一晚星光灿烂之前，为着那灿烂星光而划破自己的手腕的时候，萧辰脸上那种认真的表情。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痕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无疑是专注的，是类似于药剂师看着坩埚里沸腾的汁液一样的专注，可是这样的专注如果放在自己的伤口上，给人的感觉却是诡谲且让人诧异的。
    “萧辰哥哥，你不痛吗？”那个时候，黛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确实是疑惑的。
    可是萧辰的回答却让他更加疑惑。
    “傻丫头，手腕都割开了能不痛吗？”
    “可是……”可是既然会痛，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黛安不明白。可是还没等他问出口，文森特却忽然冷着脸走上来，用手帕给萧辰受伤的部位做包扎。
    莫文将她拉到身后，笑着对她嘘了一声——黛安总觉得莫文的笑容有点诡异，他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你这个时候说话，可能会把文森特给惹恼了哦。”
    当看到小萝莉那疑惑不解的眼神的时候，莫文又是轻轻一笑，这一次，小萝莉却是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些东西。是幸灾乐祸么？小萝莉想。因为这笑容像极了在看到阿斯达尔被教皇骂的狗血喷头的时候，又或者莱特兄弟在文森特手下吃瘪的时候的那种微笑。
    “看来文森特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哎？小萝莉满头雾水的把目光从那靠得很近的两个人——别扭的别开眼的萧辰以及脸色有些冷却神情专注的文森特身上移开，抬起头看了莫文一眼，却又听见旁边的莱特兄弟俩状似不屑的“戚——”了一声，齐齐嘟囔了一句“真逊”。
    完全没有头绪的小萝莉看向那兄弟俩，却见两人翻着白眼望着天，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他们刚才那声感叹到底是对着谁说的。只不过当文森特的眼神淡淡的朝这边扫过来的时候，小萝莉却分明看见那兄弟俩齐齐闭了嘴，乖顺无比的垂首站在一旁。
    就连莫文来不及从喉咙里发出的半声嗤笑，也都生生咽了下去。教廷里不能惹的名单里排行第一的自然是老教皇，可是第二位，却不是天生一张黑脸对谁都没好气的裁判宗宗长齐尔齐斯，而是红衣主教文森特。
    “可是萧辰哥哥，既然会痛，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这个时候还会以这种天真可爱的语气问出这种话的人，除了黛安也没有别人了。
    萧辰用右手轻轻点了点被手帕裹住的伤处，抬起头冲小萝莉笑着说道，“黛安，我曾听说教廷有一类人被叫做神术师，他们施展神术的时候消耗的不是魔力，而是自身的生命力，是不是这样？”
    “恩。”小萝莉睁着一双大眼睛，乖巧的点头。
    “既然他们知道施展神术会缩短自己的寿命，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做呢？”
    小萝莉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因为那是他们的义务。”
    一名神术师如果不施展神术，以自己的牺牲换来圣光的普照，那么他们的生命便是没有意义的。对于他们而言，为圣光做出牺牲是他们的义务，从一出生便背负的义务。当然，对于他们自身而言，则是一种无上的荣幸。
    “就是这样。”萧辰弯起眉眼，笑容里带着狡黠，“神术师有牺牲自己的生命的义务，而灵师，也有灵师的责任。绝对不可以违反自己的承诺，这是身为灵师必须遵守的第一条规则。对必须做的事情全力以赴，则是第二条规则。”
    灵师所依仗的所有手段——符、文、咒、术，不过是在规则之中获取力量而已，正如没有固定河道的大水必定泛滥成灾一样，灵师想要从天地规则当中借取力量，也必须遵守一些必要的规则。如果没有规则的限定，灵师的处境就好像失去了信仰的神术师，举步维艰。
    然而小萝莉是不懂这些的，她只是觉得，萧辰哥哥能为教皇做到这一步，是非常可贵的。即使他自己说这只是因为一些“必须遵守的规则”，但是小萝莉还是很感激。因为如果没有萧辰的话，今年已经五百多岁的老教皇要突破传奇境界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如果不能晋阶，人类圣阶的大限六百年很快就要到了。
    所以她很感激。
    “谢谢你，萧辰哥哥……”
    这时候一只手却忽然伸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黛安露出这种表情，真可爱。”
    小萝莉微微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去，看到萧辰将受伤的那只手隐藏在袖袍下，另一只手却放在自己的头顶，小脸却是忽然红了起来。
    “哈哈……”难怪文森特和那只狐狸都那么喜欢这个小孩子，这孩子的表情，真的是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啊……不像那两个臭小孩……
    萧辰从眼角看到那两只一模一样的小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不屑神情，眼角抽了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
    ……
    可是虽然萧辰哥哥已经做了解释，她还是有些想不通呢。黛安注视着那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眨了眨眼。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天给萧辰包扎伤口的时候，文森特好像有点生气呢。文森特可是很少有这种情绪的。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被保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伤的原因呢？
    小萝莉看着那夕阳，觉得这个猜想应该是正确的，但是又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这个问题丢在了一边，不去管它了。
    下一刻，小萝莉的思维就跳跃到了“教皇爷爷和萧辰哥哥什么时候醒来”这个问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