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下学期就高一了。你可不要再这么二皮脸地混下去……”顾妈妈拿着女儿的成绩单在一旁喋喋不休“每次大考就掉链子！平时不都是在年级前30的吗？！怎么一到考试你就掉到100多名去了！看看，看看！651，就是刚好压线过区重点！”
    顾文苑别过脸，静静地望着窗外。她的眼泪浅，只要一觉得委屈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狮子座，很好强。”想着徐杰林嬉皮笑脸的表情，顾文苑攥紧了拳头，用手背狠狠地揉着眼睛，随后夺门而去。
    “这孩子！真是脾气大了越来越倔！”顾妈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想到同事的子女都上了市重点，不禁又为自家闺女捏了一把汗。
    顾文苑跑到小区的垃圾桶旁，掏出已经被汗湿的淡蓝色书信并撕碎，残破的纸屑任意风的吹动在空中翻腾着。
    “徐杰林”这三个狂草般的字就如同她无果的暗恋渐行渐远，最后四散在七月炽热的海风中。
    顾文苑使出全身的气力将纸片泼洒，一阵疲惫袭来使她坐倒在生硬的水泥地板上。
    夏风乍起，浮动着顾文苑凌乱的发丝。
    那年，她十五岁。却自诩再也不相信爱情=。=
    顾文苑从小就是一个不太讨喜的女生，性子倔而且烈。顾妈妈从顾文苑四岁开始就看出来了，上幼儿园非红色裤子不穿、与小朋友闹矛盾了总是大打出手，甚至还有隐隐的报复心态。B班的小同学恶意将她推向疾驰的电瓶车结果被撞了，导致她的膝盖一直是深紫色，所以每次当她遇见B班的小同学都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一个天马流星拳。
    而那个B班的好事小孩儿，就是徐杰林。
    但是“男大十八变”，当初那个坏小子竟然愈发长得俊俏，而且依然跟顾文苑是同一个学校。顾文苑承认自己肤浅，看上了徐杰林的好皮囊。但是同样觊觎他的女生自然是很多，别扭小孩顾文苑也只能充其量是个“护花使者”了，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毕业临近，打算向心仪的异性表露心意的同学越来越多，而顾文苑也是这庞大阵营的一个小兵。“如果我的中考成绩超过那厮了，我就把这封信扔在他脸上！”
    结果呢？欲哭无泪罢！徐杰林以高出市重点70分被录取，那时候顾文苑知道什么是“沧海一粟”了，700、800分的“秀才”成堆，而自己区区一介“草民”情何以堪？
    到了暑假，她还是拗不过顾妈妈“望女成凤”的急切心理，报了一个初中升高中的物理衔接班。
    “卓子轩！”
    “到！”
    “顾文苑！”
    “到！”
    “秦世杰！”
    “到！”
    “……”
    顾文苑坐在偌大的补课教室，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几乎每一位学生的脸上都充满着急切，或许都是与市重点失之交臂的勤奋考生吧，顾文苑在试卷上画着鲨鱼，聊以自慰。
    顾文苑喜欢海洋，同样也畏惧海洋。因为一次差点让她溺死的经历使她对浩瀚无垠的大海又爱又恨。每到心情失落的时候，她就会选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水族馆里鲨鱼馆的长凳上，看着那群被禁锢的野兽无力地、挣扎着游泳。久而久之，顾文苑仿佛渐渐能和他们共鸣了，望着腮裂中汩汩冒出的气泡，自己内心的阴郁消散三分。
    一个纸团“咻——”地飞到眼前，顾文苑赶紧抓住并回望四周，突然对上了一双皓洁的眼睛。是个没有刘海的男生。
    “你也喜欢鲨鱼？”
    一排粗犷的字让顾文苑感到熟悉，于是她也留下自己独有的狂草字体。
    “对，我喜欢大白鲨。”
    纸团渐渐在小小的过道间飞来飞去，顾文苑突然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人人都害怕鲨鱼，因为它们是海洋中完美的猎杀机器，敏锐、血性却所向披靡。但没有人知道这种无与伦比的海洋杀手，色厉内荏。就像东汉的曹操一样，强大而空虚。
    它们胆小，却通过杀戮来壮大自己。
    顾文苑觉得，从某方面来看确实和自己有点相似。
    短短的45分钟就在这纸团间的飞舞中流过，下课铃响起，唤起了莘莘学子的活力细胞。顾文苑回头，发现那位男生在向自己走来。
    “你好啊，我叫卓子轩！”
    “我叫顾文苑。”
    “我知道，刚刚点名的时候我听到了。喏，给你看看我的杰作！”
    男生很自豪地掏出一本画册，里面全是各种鲨鱼的形态。梦幻的海洋世界浓缩在画纸上，让顾文苑爱不释手。看着她满眼的欣喜，男生很骄傲地说：“这些都是我的手稿！”
    “你打算出一本画册？”
    “对！还差50P，名字还没想好。”
    “看来这是一个故事啊……什么海狼、土卫……”
    “这是鲨鱼部落的故事，他们要保护种族、和人类友好共处！”
    顾文苑翻到一张拟人化的鲨鱼，孔武有力而不失英气，鲨鱼血性而不羁地眼神依然保留着。
    “美男！”
    顾文苑畅笑一声，发现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只有自己和卓子轩两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你是什么学校的？”
    “高级中学。”
    “靠！咱们是校友啊！听说高级有个海洋研究社团，我的第一志愿就是填的那里！”
    “那你中考多少分？”
    “865。”
    顾文苑的心顿时冷却了，一提到成绩就无法越过那道坎儿。卓子轩觉察到了，很爷们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高中还不一定谁比较厉害呢！别灰心的这么早，送你一张卓大师的画作。好好收藏啊，以后肯定值钱！”
    手中被塞了一张龙飞凤舞的签名，俨然一看是只大白鲨。
    顾文苑嗤笑一声，悉心装进书包里。
    “我先走啦，拜拜。”
    后脊又被暴力地拍了一下，只觉得老血都要吐出来了。难道就真的没有男生把她当做女生吗？！望着卓子轩渐渐缩小的背影，顾文苑才掏出镜子好好审视一番。
    眼睛不大，脸偏小，下巴有点尖，皮肤也不黑啊！
    就是那双眼睛怎么越看越龌龊！！！
    愤怒地推了推眼镜，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轻松感。
    每天上补习班都会让顾文苑感到很充实，有时在试卷上构思着故事的剧情，打着草稿、修改细节。老师不时投来的目光让顾文苑背脊一颤，继而又是很心安理得地继续画画。一旁的卓子轩同样不停地替换着手中的铅笔，在拟人鲨鱼坚毅的脸庞刻下浓重的一笔。
    时间就在画画写写中流过了，直到下课铃响起，二人才如梦初醒般放下画笔。开始按照故事剧情拼凑图片，卓子轩负责修改分镜，顾文苑负责贴网点。无声的两个小时，二人却像在完成某项伟大的任务。
    “你这个姥鲨有点左右不对称，斑点也有点儿偏移了。”
    “这叫做自我创作，大自然的美工学总是无可挑剔的！”
    真不知道卓子轩还是个吹毛求疵的人。顾文苑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窗边伸着懒腰。看着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卓子轩恬静的脸庞上，不能算是美男但也确实标致。细细的铅笔摩擦声，仿佛就是时光流失的声音。
    恬淡，而自然。
    顾文苑不是个创作的高手，但画画确实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当脖颈已经僵硬得没有知觉时，自己才意识到。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女士，我们培训中心快要下班了……请你……”
    门“嘭”地被打开，顾妈妈的脸毫无防备地露出来。
    “妈……你来啦？”
    “这么晚了也不回家！妈还以为你失踪了呢……诶，这是什么？”
    随意拿起桌上的一张画稿，顾妈妈脸上的笑开始变得僵硬。
    “这、这是和我同学……一起整理的稿子。”
    “一个下午……你就在忙活这个？”
    语气充满了不友善的质疑，顾文苑捏了一把汗，不敢回答。
    “呵！我还以为你和同学研究功课到现在呢……”
    绝对不可能
    “你倒好！竟敢浪费父母的钱画什么漫画！！你知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啊？如果不学习，你以后就没有出路了！！”
    那我可以帮人打工挣钱啊
    但心里想的话，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说出来。
    顾妈妈的骂声劈头盖脸落下来，自己倒有些落败公鸡的架势。顾文苑爱面子，就算脸憋得通红也不愿意反驳。
    除非自己想被顾妈妈下一番的长舌轰炸淹死。但顾文苑是个消极待世的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顾妈妈骂累了，就开始翻着桌上凌乱不堪的草稿。顾文苑看着老妈的脸渐渐变成大便脸……就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果然，当母亲看见铁骑和土狼两个赤裸上身的出水玉照时，小宇宙顿时爆发了。
    女人最疯狂的，就是破坏力极强。顾文苑很有幸看见了……老妈多年来少有的发飙样子。费尽心思打造的手稿，在这个堪比恶魔的破坏机器下变成了一滩废纸。
    顾文苑心痛，老妈一边撕自己就一边收拾。但运动系的女生，行动总是高于大脑的指挥。
    确保原稿的碎片都被收拾完毕，双腿就像机器般不可遏制地开动了。
    轰地撞倒了还处于满脑混沌的老妈，夺门而去。
    想要举一番大业，就必须具备“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天时和地利自己都牢牢攥稳，但这个“人和”……
    如果不包括自己的方向预感准确性堪比大海捞针……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身处于麻辣烫滚滚油烟中的顾文苑，望着遍地的白色垃圾，顿时觉得自己莫名地悲壮。脑海中反复浮现着历史名句，倒有些煞风景之意……
    就像一个革命工作者，在为埋头于麻辣烫事业的战斗者做思想工作。尴尬地立在大马路中央，还不如先找个歇脚的地方靠一靠-_-|||
    由于狂奔，自己基本上处于衣衫不整的状态。再加上一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眼神，俨然就是一个刚越狱的女囚犯。
    “噗——”的笑声绽放在身后，但顾文苑却连鄙视的闲情都没有。
    “听说有个女疯子在这里，我好奇就过来看看。盘算着是不是咱班的女疯子，凑近一看，哟……”
    “走开。”
    竟然是徐杰林！妈的，我的糗态都被看光了，今天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诶，你是不是真的和祈阿姨闹翻了？不会是……无家可归吧！”
    一副看好戏的嘴脸，诚恳？我的顾字儿倒着写
    “烦。”
    依旧是一个短句，真想把这苍蝇炸走。
    “吃饭了没有？看你这怂样儿……走吧，同学一场带你去搓一顿。”
    “你别跟我装好人！我就是落魄了怎么啦！碍着你徐大爷了吗？趁早走开！我！不！饿！”
    理直气壮，我要为我最后一点颜面奋斗！但此时——
    “咕——”肚子叫了。
    啊啊啊！！真的好想去死，让我剖腹死得了！
    徐杰林那嘴脸憋的跟菊花似的拧在一起，就想抽死他丫的！
    “走吧。哥们儿请你，刚好我爸出去搞讲座去了，我妈出差还没回来。你要不介意，就在我家凑合一晚吧。”
    “四房两厅，浴缸、厨房、冷热水一应俱全。沙发芝华士，床垫席梦思……”
    “肯德基。”
    “标准间还不收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