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雷哲与菲碧的关系恢复正常，仿佛没事人一般嬉笑打闹。似乎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他没有询问过她，那个关于生与死的问题，她也没有哑口无言，纠结着暗示自己的在意。
    除了穿梭于他们家的闲杂人等，越发的多起来以外，一切都显得如此普通，普通得令菲碧几乎以为她压根没有参加过那场派对。
    当然，仅仅是以为而已。面对从里到外都会伪装的狐狸，这套自然管用。但是，她当晚得罪的另外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这位大人物刚好是她专属的导师的时候。
    艾伦与她的关系，进入了白恶化状态。可以用恶意的刁难来形容。比如他会莫名其妙的指使她去图书馆挖掘一本根本不存在的书籍；再比如他会命令她陪他去上课，在操作魔法的时候让她作为靶子，谁让环绕在她四周的风抗任何魔法攻击呢！接着就是突然要她翻译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龙语魔法书，作为助教，她有责任协助他完成必要的课业任务……
    前两条虽然不容易，但其实并不太辛苦。除了偶尔会遭遇贵族学院、微安团体的嘲笑与讽刺之外，一切还是挺容易熬过去的。
    可最后的龙语魔法翻译却令她头痛不已。她会龙语这是肯定的，但整个帝国能够研读龙语魔法的人屈指可数。以前的菲碧•达克斯是帝国公认的书呆，龙语的修行能力自然家喻户晓。而换了身份后这就意味着，她既不能做得太完美，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又必须承担义务，控制自我发挥令她做起来很是纠结。
    整整一周，当她开始对着卡列说起龙语之时，对方琥珀色的眼瞳里流露出费解与惊怵的表情，她实在是觉得自己再难忍受这种非人的刁难了。
    “艾伦•法尔科索，我要请假！”她冲到他的办公室，大声地直呼他的全名。
    “请多久？”艾伦正埋首于一份重要的文献翻译，连头都未抬一下，公式化地问道。
    单凭一股冲动的菲碧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他问得愣住。
    没有收到回应，他缓缓地自文献中抬起了头，眉间的宝石晶亮，眼眸空灵：
    “你要请多久的假？”
    “十天！”她信口胡诌。
    “十天……”艾伦俯首揣度了一下手边的工作，再次回到她的脸上，“十天，我能够翻译完一本医学部急需的魔法文献，接下来是伊恩殿下要求整理的黑魔法概述，不如你先去做一些研究调查。十天的时间，我想应该够了……”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交代完毕，艾伦随手扔给她一把不起眼的铜钥匙，便再次埋首于工作。
    菲碧却立在原地，不太能回过味儿来。轻挑单眉，这算是批准了么？！
    整个帝国能够参阅黑魔法的地方只有帝都的圣光学院图书馆，且只对少部分人开放。就连她，对于黑魔法的部分也所知甚少。这样，算不算是给了她特权又准了她假期？！今天的艾伦格外好说话呢！
    菲碧愣在当口，没想到自己一时的任性妄为，如此轻易地就被获准了。
    “怎么？1”艾伦见她站着没动，再次抬首，“你的申请批准了，十天之后回来报道！”
    没有冲突，没有暴跳如雷，更没有冷嘲热讽。来此之前，她所能预见的可能，艾伦一条也没有施行。安静的接受，公式化的给予，突然间令人无所适从……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正研读一本珠宝典藏的潼恩无力地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来：
    “老大，这句话今天你已经说了第二十五遍了！”此人是不是被龙语魔法给折磨疯了。
    菲碧不搭理她，霍地一拍手中的魔法书，又道：
    “这人真是奇怪了！”
    “谁奇怪？！”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雷哲抱着一串葡萄悠哉地抵在墙壁旁，望着两位抱着书本看似求知欲旺盛，却明显心猿意马的少女，试图搞清楚八卦的动向。
    潼恩朝菲碧努了努嘴，无辜地表示：问她，别问我！跟我没关系。
    雷哲突然间意识到他的小妹已经一下午都窝在家里了，这完全不同于这一个月以来的经历。诧异地问道：
    “咦！你不用去学院接受艾伦的无偿剥削吗？”
    “我放假！”菲碧咬牙切齿地道，她大哥可真是一针见血，直接搓到点子上。
    “放假？！”这个消息令对方更加惊愕，手里的葡萄差点没拿住，“艾伦那个工作狂，能够放你的假？！”
    菲碧皱了皱眉，连局外人都看出不对劲了啊！
    “哼哼！他不会是让你彻底放假，再也不用去了吧？！”雷哲阴冷地嘲笑，“那敢情好，跟我练剑去，这下你没有借口推脱了！”
    “我也要学！”
    还未等菲碧回话，便有一个自报奋勇、甘心领受雷哲摧残的。一听到要研习武学，潼恩即刻来了精神，跃跃欲试。
    有人不领情，有人却意兴盎然。雷哲鄙夷地瞟了说话的人一眼，冷冷地抛下一句：
    “你？！就你那小身子骨，瘦的没二两肉，拿得起剑吗？再过两年吧！”
    如此直接的拒绝，令潼恩顿时泄了气。张着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像只小狗，巴巴地对着她哀求。
    “老大！咱们说好的，我要变强，你答应我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菲碧的神色里平添几许歉疚，最近光顾着忙了，倒是把原本的计划打乱。潼恩的武学部分的确是个麻烦事。
    “十二岁的小瘦猴能够拿得动什么兵器？”菲碧犯愁地皱起了眉。
    “箭咯！”
    一串葡萄下肚，雷哲漫不经心的声音地自头顶传来，一下子点醒了她。
    墨瞳里精光一现，自怀里翻找出一枚被磨得幽光锃亮的金币，递给潼恩。
    “干什么？”
    潼恩没有接，警惕地瞅着它。眼前这枚金币不同于普通的货币，较为大一些，正面刻着似龙飞龙又好像是精灵的古老图案，常青藤枝干蔓节环绕着周边。令整个金币看起来古老而神秘。
    上次的经验教训告诫她，别人给的东西，就算再有诱惑力，没搞清楚之前下手一定要谨慎。
    菲碧此刻可没功夫跟她打哑谜，扯过她的手，将金币揣到她手心，缓缓地交代道：
    “拿着它，到城东街角的客栈，找一位叫威廉•温迪亚格拉的混血精灵。将这个交给他。”
    “完了？！”潼恩不确定地问，她老大的命令太过言简意赅，琢磨不出寓意。
    “完了。”菲碧点了点头。
    竟然是个简单的跑腿任务，潼恩撇了撇嘴，看来学武又泡汤了。跑腿就跑腿吧！谁让自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呢！
    阖上书，将金币放入兜里收好。正待出门之际，听到菲碧又吩咐：
    “不用太着急，我会让多尔婆婆给你留饭的。外面不安全，入夜之前记得回来就好！”
    这是着急还是不着急？潼恩不甚明了地挠了挠头。算了，去了再说。
    目送潼恩出了大门，雷哲懒散沙哑的声音自菲碧耳旁响起：
    “温迪亚格拉氏族？菲儿，你越来越厉害了……”
    “喔？这人很有名吗？”她问得不经意。
    “没有名。就是因为没有名，所以是个狠角色。”
    狠角色？！威廉的面容浮上她的脑海，摇了摇头，那么温和平易近人的一个半精灵，不太像。
    “怎么认识的？”
    “打架！”她龇牙。
    “咳咳，打架？！“雷哲差点被口水呛着。
    “晋级之战的时候，他被波林家族雇佣，确保微安的周全。”
    “原来如此，”雷哲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猝然皱眉，“你们之前遇到了暗黑法术的攻击对么？”
    “嗯！的确如此，是冲着凯瑟琳去的……”可却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吞掉了后半句，悄无声息地覆上胸口处，黑暗诅咒“恆暝之纱”化作黑色的印迹留在她的心脏处，乍一看仿佛是刻在胸口的黑色莲花。
    “菲儿，你有没有在听？”
    雷哲打断她的愣神，菲碧不太能跟上他的思路，面露疑惑：
    “一场小小的考试，却需要雇佣兵护航。说明早就料到了会出事。那么他们是未卜先知，还是……”
    “预谋已久……”雷哲的黑眸投射出妖娆的光。
    这个假设太吓人了！菲碧惊诧地壑不拢嘴。如果设定成立，那么波林家将是谋杀王族、及蓄意谋反的重罪……
    *****
    话说潼恩拿着金币忐忑地敲开了混血精灵的门。
    那人看起来很高，冰冷冷的没有表情。当她将金币交与他的时刻，白纸一般的面颊上总算有了一丝动容。
    “要求！”
    “要求？”她被问得一愣。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老大什么都没说，就让我将这个交给你。”潼恩摇了摇头，心想这个人好生奇怪。
    威廉单眉轻挑，又道：
    “那……你有什么要求？”
    “我？”墨绿色的眼眸晶光一现，真的可以说吗？
    威廉望着眼前的小孩，点了点头，算是无声的鼓励。
    你让我说的，我可就真的说了。潼恩忐忑地咽了咽口水：
    “我想变强！”
    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了点头。
    “以前用过箭吗？”
    潼恩有些许茫然，摇了摇脑袋。
    “很好！明天早点来，我会教你如何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