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几回魂梦与君同  第二零七章 祸福倚伏(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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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就是要带兵突袭海辕的时候了,秦暔走到西苑打算再跟楚汐说会儿话。可是到西苑转了一圈,发现楚汐不在。秦暔在门口撞见个小厮,一问之下才知道楚汐出去了。
    这个时候出去?能去哪儿?
    秦暔又走进屋,那股浓烈的药的味道扑面而来。扫了一眼,发现喝完药的药碗还摆在桌上,剩余的一点褐色药汁还在碗里。
    小侯爷眯了眯眼:喝完药碗都没来得及处理,这么急着出去?
    楚汐刚把药喝完,听见外面的声响后就走了出来。走出院子后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一直循着声音到了离他屋子极尽的那一块后花园。
    那是,鸽子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楚汐隔着假山透过缝隙看向园内,微微一惊!
    只见一个隐秘的小空间内,全是乳白色的鸽子在地上拍打着翅膀。而鸽子的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他,正从怀里拿出信笺一个个往鸽子脚上套。
    司马长问!放信!
    他后面不就是司马蔚么!为何要放这么多信?
    其实不全是放信,只见他放了三封信往三只鸽子脚间后,剩下的,都是从鸽子身上取出信。
    这么多的情报!司马长问果真是有问题的!如今战事吃紧,若此时司马长问还不分轻重地向外敌报信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楚汐准备走出来叫住司马长问,他从来不做暗事,况且他深知,司马长问本性不坏。
    就在此时,见司马长问将最后拿下来的信看完后四下张望了两眼,再将信收起来后从前面的一条僻静路离开了,神色小心谨慎,走路有些匆匆。
    楚汐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停了片刻。
    这条路……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可出候府,小道僻静幽深,最后通往后山竹林,而要进入集市还需要从竹林走出来,颇为麻烦,所以鲜有人走。
    那他去竹林是……只有秘密,才会在没有熟人的地方说。
    此事关系到今晚的战局,楚汐决定不再袖手旁观,也不再明言相劝,他都看见他把某些信息传出去了,此时相劝已无意义,也唯有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再对症下药。
    当然,他清楚他们习武之人对被人跟踪是异常敏感的,所以他自然不会跟在司马长问后面走。
    楚汐从候府前门出了府。
    出府前,他调用了魑魅骑。一为防身用,二来让他们守在竹林各个出口,看着司马长问究竟是与何人见面。
    司马长问约见人的地方,无非是最僻静处,如后山竹林;或者最热闹处,如闹市。只有这两个地方,才最不引人注目。
    后山有魑魅骑把守,楚汐便径直往竹林通向的闹市方向走去。闹市中谈事无非是茶楼客栈,或是仍旧僻静的街头巷尾,再不然就是有固定的交接之处。司马长问形色如此匆匆,看着就不像常出来碰头的人,所以固定据点排除;不能让其他人听见的,要么就是信上说,要么就是找完全没人的地方,与其在闹市,倒不如去竹林,所以僻静的街头巷尾排除。
    再者,偷袭在即,司马长问要做到在不被人发现的时间里完成这次会面,就必须要……近!
    所以……
    楚汐走到一家客栈前停下,眼前“天下客”的招牌旗帜在烈日下随风摆动。这是一家异常普通的客栈,以司马长问的小心谨慎,必不会大张旗鼓的约见在大酒楼。
    所以,只能是这里了。
    楚汐抬步走了进去。
    只有不起眼,才最能掩人耳目。坐下喝杯水,时间便刚刚好。
    楚汐进来后,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的位置坐下,店小二利落地上了茶水。
    这里可以看见大街上的人来人往。一来可以方便看司马长问,二来,也好关注魑魅骑是否有信号发来。
    公子不动声色地饮着茶。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没见司马长问露面。
    “小二,上好酒!”,一声浑厚粗犷的声音传来,几个人走了进来。
    公子看向柜台,那人竟是东壁主将薄见林,他带了几个人过来。
    呵,真是巧了,这也能碰上。
    就这一眼,薄见林也看见了公子,于是向这边走来了。
    “真是巧啊,公子!”,薄见林率先开口。
    楚汐淡淡的开口:“薄将军!将军真是好雅兴,战事跟前也丝毫不乱阵脚,还抽得出空闲时间来吃酒,在下佩服!”
    薄见林:“哈哈,哪里有公子说得这么悠哉,我在等人!没想到在这碰上了公子,既然遇上了,就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如何?”
    等人?莫非是与司马长问约在了这里相见,只是他中途出了什么事现在还没到?如此,若与他一起,只要他有任何动静,便迟早能见到蛛丝马迹。
    楚汐微微颔首:“也好!”
    战事当头,双方还能坐在一起喝茶的,也是少见。
    薄见林又对着掌柜的喊:“掌柜的,换个素雅点的茶间,上好茶!”
    “好嘞!马上为您安排,客官您稍等!”
    进茶间前,不着痕迹瞥向窗外的楚汐,一无所获,既没看见司马长问,也没见到魑魅骑发出的信号。
    楚汐从客栈出来时已将近傍晚,双方竟谈了一个时辰之久。薄见林跟他高谈阔论了一番,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数个问题向他请教。不耻下问,他自然也不好不答。至于战事,双方只字未提。
    而司马长问,也一直不曾出现。
    楚汐回到府中,再次唤来魑魅骑问了一下,所有人在竹林守了一天都确认没有见到司马长问。
    难道司马长问根本就没出府!在下出去后按照常理推算出那家客栈,进去那家客栈后遇到薄见林,而当时薄见林也说他是来等人的,等谁?不是司马长问么!莫非是在客栈遇到在下后他们的约见就发生了变化?可是没有任何征兆,在下一直在薄见林身边,不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感觉倒是像专门来找在下喝茶的一样……
    专门来找在下!
    莫非他说的等人,就是在等在我楚汐!
    不好,得赶紧回去将此事告诉秦暔。
    思绪间,楚汐已走到了锁心湖上。湖上的风大,一股股吹进楚汐的衣里,还差最后一点就好的手指,却总也不见好全,此时被风一肆虐,又一阵钻心的疼。
    天色已渐渐暗下来。
    再往前走,就是湖心亭了,过了这个亭子走完砚墨桥,就是书房了,此事一定要最快告知秦暔,另外,司马长问也该要防备些。
    就在此时,忽然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那声音就在亭子那头,而楚汐刚刚走到湖心亭的这边。双方见不到人,声音却异常清晰。
    “公主,这么重要的事儿,你在这说,会不会被人听见啊?”
    “水蓝~这个时候哪里会有什么人!又不是在后花园,四通八达人人都有可能听见,这可是在湖上,来个人都能看得见,怕什么!”
    是公主和丫头水蓝。
    楚汐无心听她们女儿家的小秘密,抬步往前走,还只迈了一步,随之传来的话就令他一僵。
    “那就好,这么说来,侯爷他是知道送给公子的珍贵药材中是被下了药的?”
    妺雅的声音里有一丝欢喜:“是啊!我还真以为夫君是发自内心的护着楚汐呢!没想到……哼!竟然这般防着他。要是早知道这样,那就不用我费尽心思这么针对楚汐了!”
    楚汐双眉开始少有的微蹙。
    “那真是好啊,难怪公主今天这么开心!公子平时看上去那么聪明,他就不会发现有不妥吗?”
    “哈哈哈!”,妺雅渗人的笑意传来,“这个啊,还是夫君高明!第一呢,楚汐只通病理,只会用药,不会用毒。而且这毒无色无味,常人又如何能发现得了?二来,时间久了,楚汐的手还不见好,难免心中起疑,那夫君这个时候就请来了各种各样的所谓的神医来为楚汐诊治,他当然知道他们是诊不出来的,也只是表现一下关心罢了,一片焦灼之心溢于言表,让人那个感动啊,啧啧。。。。”
    “啊?侯爷好狠啊!他,他为什么要这样算计公子?”
    “道理不是明摆着的么!楚汐如此聪明,让夫君签订投诚协议一计就使昭州转危为安,并且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灭了一个殷魁大国。多么危险的人物啊!若是有朝一日,他也像对付殷魁一样来对付夫君,那夫君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让公子的伤指不好,又有什么用?又不能禁锢公子的思想!”
    “话虽不假,可他终究是受制夫君的!”
    “怎么个受制法?”
    “楚汐的手不是一直没好么!看上去似乎是没什么变化,实质上是有好有坏的,隔一段时间需要吃一种特制的解药来抵抗体内的毒素,夫君不是有命人隔三差五送药过去么,便是在这期间,加一点进去,令他能保住命,却脱不了身!而楚汐,对夫君是死心塌地的,夫君呢,又时不时地前去探望他,他又怎么发现得了呢?只怕到死的那天,都不会晓得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啊~太恐怖了”,水蓝很是惊讶的声音传来,“这这。。。这么说,现在公子的命就完全握在小侯爷手里,他让他活就活,他若要他死……”
    “不错,楚汐现在还能为夫君出力,自然是暂时还不会要他的命!”“可是,可是公子吃了那药材后,之前不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流血吗?那确实是有效的不是吗?”
    “是啊,这也是夫君的高明之处,不得不说,我越来越为嫁给秦暔而感到骄傲了。你说,送去的药材,若不见到成效,夫君能名正言顺的送第二批,第三批么?这就是何以每次夫君都赶在他喝药的时候去看他,就是为了看看,他有没有乖乖服下这些药!”
    “小侯爷他……”,小丫头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就不怕,有一天公子发现后不再为他所用吗?”
    “怕?夫君从来就没有怕过,并且,他也从来不是一个不为自己留后路的人!若真被发现,他就直接说药材是我托人寻的,他并不知这药材有问题,反正我之前也与楚汐有过过节,曾举刀要杀他的,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为夫君背这个黑锅,最多我们在楚汐跟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跟夫君孩子都有了,夫君断然不会将我怎样,所以编个谎言给他听,再让夫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自然也不会不为夫君所用!”
    “小侯爷确实高明,可是这样害公子,公子还曾跟他一起打过那么仗,这……”
    “那又如何?此一时彼一时!楚汐暂时又不会死!”
    “长时间这样,对公子会有其他的危害吧!”
    “哼!当然,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是毒!只要连服七日,毒素便开始渗入体内,如今他已连服了不知多少天,毒素可能都积遍全身了吧!哪一天,受到个大的刺激,那便是九死一生,哈哈哈!”
    “……”
    后面还有些什么,楚汐听不见了。
    只感觉心里,胃里,肺上,肝上,五脏六腑在同一时间痉挛着,叫嚣着,疼痛的手指也似在咆哮。
    楚汐的眉第一次拧成了一团。
    秦暔,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你竟然,来算计我。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我让你与我一起喝药时你不喝;怪不得,你每次来看我时,都是在我喝药的时候;怪不得,你遍寻名医来医我无效后还来问我,就是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怪不得,那药材前一段时间喝了之后明显有效,原来只是你为了能接二连三再送药过来做的铺垫。
    原来,原来自我再次回府,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
    害我。
    我一直以为,不管你变化多大,不管你变成何种性情,何种模样,你都是秦暔,永远的秦暔。
    所有的遗忘都能接受,因为相信你总有想起的一天;所有的无端成见都能承受,因为知道你的无助,懂得你背后的艰辛,理解你一路走来的酸楚;所有能为你绸缪的,都不惜一切为你谋划好,哪怕有付出生命之嫌。
    暮色里,楚汐无声的蜷缩在亭子另一端,浑身毫无意识地剧烈颤抖,捂住嘴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里是恐怖到泣血的绝望。包着白色纱布的手指每一个都渗出大量的鲜血,夜幕下的血不再是鲜艳的红,而是吞噬死亡般的黑。那粘稠的液体经过双手糊上苍白的脸,丰润得唇,不断滴落在白衫上,一滴一滴,深白相间,点点染染。痉挛延续着疼痛,一点点一点点蔓延至骨髓,再麻木,最后变得毫无知觉。
    被他误会,被世界孤立,他都忍过来了,只因他心里还有他。可是连他也在算计他的时候,他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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