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让成缙云去前线？”
    我看着镜中映出的人脸，问。
    明镜之中，雪姬替我绾发，动作轻柔，却不答我。我便知晓了答案。
    那么……
    “无一的行为，也是你教他的吧。”
    雪姬这才开口，“我可没教他，不过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哪里知道他会听进去了。不过效果不错倒是了。”
    成缙云本来心里头极想要出宫，无一一个孩子无心之说，更加激起他心里头那点想法。
    “俞成胤不会同意的。”那个人，对成缙云近乎病态的执着，又怎肯轻易放成缙云离开，去往危险与未知的前线，将一条性命挂在枪头。
    雪姬贴着我的脸，与我同望镜中，嘴角擒了笑容，“这倒是你不知道了。俞成胤虽然疼成缙云疼到骨子里，可是这江山王座在他心里，也不比成缙云的地位低。这些年成缙云的反抗抵触情绪，也慢慢在增加，倘若继续这般将他禁锢，再过多个两三年，谁晓得成缙云会变成个什么样。比起失去，离开也不是多么难以容忍的事了。
    “再说了，让成缙云远离朝堂，去前线挣点军功，也好让大臣们少点话题可说，他也多分清净。最后……
    “我的娘娘，你却是小看了这位成侍卫。成缙云入宫时十二岁，已经身手不凡。十五的时候，就已经傲然鼎立，校场之中再无对手，除却江湖隐士，说他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你说他去不去得？”
    我竟是不知他有这么厉害，听着却像是杂书里头的非凡高人，样样历经皆非常人所明。
    雪姬最后道：“俞成胤只要稍微通透些，成缙云一说，他终究都会同意的。”
    于是据闻俞成胤暴怒了四五日，成缙云来告诉我，他将要随军，作为先锋去往前线备战。
    我搁在琴弦上的手往下按了按，“你瞧起来，却并不是太高兴的模样。”
    成缙云笑而不语，只是笑意苦涩。
    我忽然觉得指尖下细细一条嵌入，有点疼。
    =============================================================================
    大军出发那一日，俞成胤同我偕同出现，给大军送行。
    他言语平缓，然而内里字字句句皆激昂人心，仿佛他面前这军队将要天下无敌，而他们又会迎来无比显赫的将来。
    我淡眼扫过，成缙云在第四队第二排，不显眼，但也不被人群湮没。
    “万岁万岁万万岁——！”
    黑压压一片刀光盔影冷冷，而呼声震天，响彻天际。
    成缙云走后数日，俞成胤忽然进到重华宫，身侧还带了前阵子才封入了五妃的和贵妃。
    和贵妃是个娇小可人的美人，对我施礼的时候眼波盈盈，呼声娇嫩，一声“皇后姐姐”叫我登时觉得牙酸。
    俞成胤不冷不淡的对我道，“太子呢？”
    “去叫无一来。”我吩咐琴歌。
    我同这新册封的和贵妃着实没甚可说，而俞成胤这忽然抽风带了新妃来看我还要见无一的举动反让我生疑——他是思念成缙云过度，脑子不清晰了么。
    无一彼时正在房内，一听是我叫他，乐颠颠的跑来却见到两个陌生人，立时举止有度，施施然走上前来。
    俞成胤几乎不踏足我的重华宫，也不去太书阁查看皇子的学习，更加不会召见他任何子嗣，是以无一对俞成胤是毫无印象。
    他只知自己有父皇，然而不见其父皇之貌，亦不闻其父皇之声。
    “哦？这便是朕的太子？”他唤无一近前，仔仔细细端详了，慢条斯理的道。
    “哼，见了你父皇竟也不问安，你这太子当得可真好啊！”他忽然冷哼一声。
    无一反应也极快，我还没说甚，他立即弯腰下跪，“儿臣见过父皇！”
    俞成胤沉默了半响这才道，“免了罢。”
    无一起身，收紧了下颔，站到他身侧去。
    和贵妃掩唇而笑，“太子虽然小小年纪，倒是生了一副好长相呢，果然是陛下的血脉。瞧瞧这风度，呵呵。”
    俞成胤撑额，“朕的血脉吗？可是……朕怎么怎么看，怎么不像朕呢。”
    和贵妃的笑僵在脸上。一屋子的人统统跪下，噤声。雪姬也不情不愿的跪在我身后，在俞成胤看不到的角度对我翻了个白眼。
    “陛下说笑罢。”我道。
    这罪名扣得大了。到底是来做什么……我一向不擅长同人这般打什么太极，更加没耐心，要说什么直说便是了。绕来绕去，着实让人不快。
    俞成胤捏起无一的下巴，冷笑，“说笑？朕可不是说笑！皇后，你做过什么朕本来也不想多加计较，但这太子……未免太过分了！朕一直以为你静心宫内，你竟然这样胆大妄为！”
    “啪——！”他怒极，拍案而起，甩袖而去。
    和贵妃不知所措，连礼数也没行完忙跟着俞成胤而去。
    无一惶然，两眼只盯着我，全是不安跟惊慌在里头。
    我拦他入怀，轻摸他头顶，“没事，我在这。”
    “原来是来迁怒出气的，哈。这一招真没什么头脑……”雪姬讥笑，然而语气十分快意。
    第三日，忽然圣旨来，罢黜无一的太子之位，将我禁足重华宫。
    我不以为意，反正平日也不出宫门半步。雪姬也不在乎，我们自过自的，依她的话来说，这皇后之位还在，她还在，无一是不是太子并不重要。
    “放心，虽然不喜欢成缙云，但是他足够保证我们在宫中安然了。”雪姬气定神闲。
    而其他宫人尤其琴歌整日不敢多说，行事小心翼翼，说话讳莫如深，唯恐惹恼了我。
    朱鹮同往日并无区别。
    雪姬道：“看，这便是你用人的区别，琴歌只能摆在台面，而朱鹮……”
    只是我不甚在意之事，却在这一天狠狠给我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