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接风洗尘，不过是找个理由闹腾一下罢了。”话题给远帆转移了，水千珏就随口应了一声，“要去么？”
    “要。”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那个二寨主说的是在聚义厅摆宴，那么大的聚义厅要是摆满了酒宴该多热闹。给水千珏问，远帆忙点头。
    “去是可以，可是千万不要再喝醉了。”
    “宿醉，一次就够了。”给水千珏这么说，远帆有些心虚。
    “换了衣服一道去。”嘴角微微一扬，水千珏道。
    “哦。”应得很是干脆，远帆身子一转又爬到床上，探着身子从才收拾好的躺箱里面拽了件水色窄袖长袍出来。
    衣服拽出来后，他也不避人，伸手解了腰间带子，宽去身上袍服。
    呃……见在自己面前远帆竟是毫不避讳的宽去了袍服，水千珏心脏竟是很不争气的一阵狂跳，随后见面前少年又很是大方的换上衣服，他才轻轻的吐出口气。
    “走吧。”和水千珏的心悸不同，千年后而来的少年自然没有千年前礼教的桎梏，浴池的更衣间里同性赤裸相对的情形都有过，当着和自己很是熟悉的水千珏换件外袍又能怎样。未觉察到水千珏的不对劲，远帆把换下来的衣服折了摞在躺箱上打算明天洗了。“嗯。”漆黑的眸子中眼波流动，走到远帆面前停住，伸手帮他把稍稍翘起来的衣领抚平，又仔细帮他合了袍服前襟。手指的指节不经意的擦过少年的面颊，心脏竟又若过电一般一阵震颤，水千珏微微一怔，人也不禁呆了一呆。
    “走吧。”未觉察到水千珏的不妥，远帆眼眸微眯，嘴角一扬，人就先迈步出了房间。
    尴尬的呼出口气，尽力平静一下有些波动的情绪，水千珏也出了房间。
    整个雾凌寨前寨，除了当夜值夜的和伙房内负责备宴的弟兄们，几千人差不多全都聚集到了聚义厅这里，厅内摆不下，就又在厅外空场上挂了灯笼，点了火把在聚义厅前摆了几十席。
    偌大的聚义厅中摆宴，这壮观的程度自是远帆难以想象的，可这闹腾的程度也同样是他难以想象的。
    开始还好，数位寨主就坐，寨内的兄弟们尚且规规矩矩的喝酒吃菜，后来，酒劲上来，先是从聚义厅外开始，嘻嘻哈哈说笑声，划拳声，打闹声就越来越大，很快整个聚义厅也都跟着热闹起来。
    雾凌寨六寨主熊大胆自是非常喜欢这样的气氛，衣袖一撸，直到肩膀后，人就不甘寂寞的从那两张给寨内寨主们摆的圆桌边站起，窜进了人群中，勾肩搭背，吆五喝六的和手下人划拳去了。
    孺子不可教，这幸好是自家兄弟，这要是有外人在，还不丢尽了我雾凌寨的脸面，桌边林耀飞对着给裹进人群中的熊大胆壮硕的后背很是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吃菜，小飞。”低低一笑，身边萧箬叶捡了一块排骨送到林耀飞面前碗内。
    “四哥，你别把我当孩子好不好。”这边才发泄完对熊大胆的不满，身边就又有人和哄孩子一般递了块肉到碗里，林耀飞很是无奈。
    “你看。”林耀飞瞪自己，萧箬叶很是聪明的以视线点了点斜对面，借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啊！不看还好，这一看，林耀飞给对面的情形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看见了什么？自己下午才算认下的弟弟，那个叫远帆的少年正给自家大寨主水千珏和自家狗头军师沈唯一边一个的夹在中间照看着。
    这沈唯也就算了，有龙阳之好的沈大军师看见漂亮的少年会怜香惜玉，会黏在身边自是情有可原，可他们家大寨主这是怎么回事？
    在寨中两年多的时间，他虽然知道他不是只有一种冷漠的表情，却也从未见过他脸上会有这般温柔的笑意，也不是没见过他笑，可这般开心的笑容他也是第一次见……
    “四……四哥，这三个……”是怎么回事？伸手拖了拖下巴，避免自己的下巴真的给惊掉了，林耀飞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结结巴巴的问身边人。
    怎么回事？有事的怕只是两个人，至于沈唯……他根本就是在添油加醋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沉吟间间对面水千珏瞟了一眼过来，萧箬叶先是一愣，紧接着眉角上扬，送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面，不知道水千珏跟身边少年说了什么，那少年抬起头来，见林耀飞正看着自己，马上送过一个笑容来。
    未想到自己的偷看会给当事人发现，林耀飞一惊忙低下头。
    呃……这是怎么回事？对面林耀飞竟是心虚的避开自己的视线，远帆有些纳闷的抬手摸摸鼻尖，想了想，想不通，就又低头捡了自己喜欢的菜色一边听沈唯和隔着自己的水千珏聊天说笑。
    呼……见远帆重新低头吃东西，林耀飞长长的出了口气。不为别的，这给人偷看的事要是被发现，也太尴尬了点。
    呵呵……一声低笑自耳边响起。
    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笑的很是开心的人，林耀飞又偷眼去看。
    此时三轮的酒已经喝过，下面各个分寨的寨主们先后离座过来敬酒，林耀飞不得不苦了脸和萧箬叶一道举了酒杯回敬。
    夜渐渐深沉，聚义厅内外，除了那些酒量好的，又很有精神的人还在说笑外，雾凌寨中绝大部分人都已散去。
    顶着满天的星光，迎着微凉的夜风从聚义厅内出来，水千珏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时已过了子时。
    以内力逼出身上酒气，又要了热水沐浴更衣后，他才进到自己和远帆两人共用的寝室内。
    在寝室门口立了一会儿，反身关上房门后，水千珏并未往自己的床边走，而是径自走到了对面另一张木床前，站住，极低且平缓的呼吸声正从帐子内传来。
    又立了一会儿，在从那舒缓的呼吸声中确认帐内的少年已经睡熟，水千珏才缓缓伸出手去，挑开一侧帐子，然后身子一侧，坐到了床沿上。
    微微低垂了视线，入目的是一张美丽且精致的脸，长长的睫毛随着鼻息的颤动轻轻起伏，在夜晚暗淡的光线下在泛着柔和光晕的面颊上留下一小片阴影，薄薄的双唇轻轻抿在一处，嘴角上的弧线微微向上，眼角眉梢也微微垂着，神情竟是极为放松。
    水千珏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从步入江湖就对世人多了些防范之意，防着别人算计自己，更防着自己被别人算计。
    也许是习惯成自然，就算是后来回乡守孝，住在自己小时候一直住着的地方，也一直都防备着他人。
    今天却在少年脸上见到了这般放松切毫无防备的睡颜，一股浓浓的柔情涌上心头的同时，浓重的酸涩感也一同在鼻腔中蔓延开来。
    想到了白日里萧箬叶状似挑衅的言语，还有今夜饭桌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水千珏心中一阵苦涩。
    自己的心事，从这少年给月清明的人绑走那次，就已经明了。
    乍闻此事的心烦意乱，张惶无错，听到他无恙后的担忧，还有莫名的想念，直到那少年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时的欣喜，安心，还有看着少年拎着自己帮着弄好的灯笼在人群间前行时的甜蜜……这些情绪都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虽未亲身经历，单就他从别人身上得来的经验，水千珏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动了情了，而动情的对象就是这个名为远帆，从前年后而来的少年。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少年就让自己这般的牵肠挂肚，也让自己原本若枯井一般平静无波的心绪平白的起了波澜？
    是因为那天在街市上他给那几个偷儿伤了腿，引来自己的怜惜之情？还是那个和自己一道坐在湖岸边望着满天繁星的夜晚？亦或是更早？
    抬起手，想要婆娑枕上少年柔嫩的脸蛋，伸出的手指却迟迟不敢放下。
    也许，从那夜他从天而降，砸到自己床上开始，这少年就引起了自己的关注，也渐渐吸引了自己全部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