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在院子里可以自由活动，可这院子同共就那么一点大，又只有三间正房，并无厢房之类的建筑，就是正房也是前面客厅，后面寝室这样中规中矩的格局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虽说这屋内家具摆设到也精致，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盯着这些东西发呆，再有兴趣也看腻了，所以，午饭后，远帆就怀了揣了个苹果，又往昨日下午待的那荷花池去了。
    从正房转过去，一脚踏进后院，看着已经坐在那块河石上青年的背影，远帆不由一愣，随后又偷偷摸摸的提了脚尖，身子也缓缓向后转。
    “这一池的残荷有什么好看的？”远帆逃离的行动还未施行，就给月清明的声音打断。
    既然已经给人发现了，远帆索性放重了脚步，径自来到月清明身边，撩了身上袍服，坐了下来，“你说什么？”
    “你说，这一池残荷有什么好看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月清明转过头来，入目的是少年清丽的脸，还有腮边几根随着微风拂动的发丝，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眼中若三九天一般阴冷的视线渐渐向春暖花开的方向转化，“昨天我来的时候你就是在盯着这一池的荷叶发呆，今天……是才吃过午饭吧，就又来了。”还有就是，据手下人说，似乎从被绑来第二天开始，每天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耗费在这荷花池边上。
    “有什么好看的？”微微一愣之后，远帆有些明白他的话，转头望向面前那一池已经残败了的荷叶，“呃……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它们很耐看。”
    “很耐看？”看着面前干涩残破，边缘卷翘，不少叶片已经不完整的荷叶歪歪头，月清明很是不能理解远帆的话。
    “呵呵。”不知为何，月清明那歪头的姿势很像是迷惑不解的孩子，远帆情不自禁的低笑出声。
    “嗯？”很是清朗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月清明转过头来。
    “你看那片叶子，”一边以下颌示意月清明去看距离两人最近的一片半干的荷叶，远帆一边把揣在怀里的那颗苹果拿出来，两个大拇指扣在苹果蒂上，两只手其余八根手指扣了苹果两侧，用力想把那苹果掰开，“虽然破了一个洞，可是你看那个洞像不像一扇窗子，再加上叶片上的纹理像不像一座茅草屋？”
    皱了眉毛，随着远帆的话想象着他说的茅草屋，半晌月清明脸上忽然露了笑容。可不是么，那很是方正的破洞，以及边缘干枯的痕迹果然很像一扇不大的窗子，而那围绕在破洞边缘干枯的叶脉和有些破损的痕迹就像远帆说的那样，的确是一个屋子的形状。更妙的是，比四周颜色更深的叶脉纵横交错，看起来就像是乱七八糟堆在屋顶上的茅草在类似烟囱的痕迹上方，还积了一小撮薄薄的尘土，清淡的就像是飘在半空中的炊烟……
    “你也看出来了吧，”看他神情就知道他也看出了自己说的茅屋，远帆一边继续用力掰手里的苹果一边接着道，“这片叶子右边那一片，你看它像不像一把折扇……”
    “是啊……”折扇的形状，上面深深浅浅的暗黄和浅棕完全可以看成是山水画……给远帆这么提示，月清明也很快摸清了门道，兴致勃勃的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望过去。
    这片上面的图案很像一个躬了身子的老人，那一片有点类似一群挤在一起的小鸡，那张卷起来一半的，倒很像是半展的画卷，上面还露了一部分山水图出来……
    “很耐看，也很有趣吧。”很高兴把自己的感受跟身边这青年分享，远帆一边笑道，一边又用了一次力，掰那个苹果。
    “给我。”见远帆虽然绷了身子，咬了牙齿用了几次力，他手里的那颗苹果却完好无损，月清明伸手接过那苹果，掰开然后又递过去。
    “啊……谢谢，”接了被掰成两半的苹果，远帆递了一半给月清明，然后在自己留下的那一半上咬了一口接着呜呜咽咽的说道，“而且，昨天的和今天的图案又有所不同，所以就算是每天都来看也不会腻。”
    “这个是给我的？”邪月谷的少主，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的，像这样，被别人递过来一只给掰去了一半的苹果还是第一次，低头看看被远帆塞进自己手里的苹果，月清明一愣，皱了眉毛有些不知所措。
    “唔……”依旧是呜呜咽咽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很好吃。”说完远帆还举了举自己手里已经啃了两口的苹果向月清明示意。
    很是新奇的体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是暖暖的……就算是墨儿……也没有这么理所当然的分给自己半颗苹果，想到了另外一个少年，月清明忽然握紧了未拿苹果的那一只手。
    “其实呢……有句诗是：留得残荷听风雨。想一想，我想秋雨打在荷叶上发出的声音应该也会很好听吧。”又咬了口苹果，远帆道。
    “留得残荷听风雨……”微微低下头，望着视线中这一池的败叶，再重复一遍远帆说的诗句，想象着他说的场景……
    一座四面透风的凉亭，冷森森的秋雨打湿挂在四周纯白的纱帘，湿漉漉的纱帘随风翻卷，亭外，瑟瑟的秋雨打在覆盖了荷花池的荷叶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响，这又是何等寂寥的情景。可这寂寥中却又透着股听风听雨的闲适，不知为何，对这自己幻想中的情景，月清明竟生了几分向往。
    “你不吃么？”耳边少年的声音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月清明惊醒，转过头，见远帆看着自己，双唇还在动啊动的咬着嘴里的苹果。
    把手里的苹果拿到嘴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脆甜的苹果入口即化，变成了若蜜糖一般的汁水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
    “后天就是灯节了。”仰起头，看着高墙上那一抹淡色的天空，远帆忽然叹息了一声。可惜了自己那盏还未完成的走马灯，才画了灯罩还未来得及糊上去，还想提着那盏灯和多喜他们一起去逛沉星镇的灯会呢……也不知道庄里的人怎样了，已经三天多的时间了吧，有没有发现自己失踪呢？
    “你说的是元宵节吧。”后天的话就是十五了。
    “也是灯节，那天沉星镇有灯市。”
    “你想去？”身边少年清亮的眼眸忽然黯淡了很多，月清明问道。
    “呵呵……想啊，可是……出不去吧。”一直盯着淡色的天幕，远帆道，“我要是像千珏那样有一身功夫就好了，”停了一停，他又接着说，“也不用那么厉害，只要能越过这道墙。”
    月清明未说话，任这轻轻的声音颤颤的消散在空中，坐在河石上的两人一个仰着头，看着高墙外的天空，另一个低着头盯着那一池的荷叶，后院渐渐沉寂下来。
    “后天咱们去沉星镇的灯节。”出了畅春院，月清明就对若昨日一般靠在院墙上，等着自己的云逸道。
    看着自家少主脸上坚定的神情，云逸又瞟了眼畅春院的大门，“要带上他么？”
    脚步未顿，也未说话，月清明径自往远处去了。
    那就是要带上了。脸上一苦，云逸忙紧走两步追上去，“少主，来万顺说他派出去监视水千珏的那人不见了。”
    “是不见了，还是被发现了？”
    “应该是一样的意思，依属下看来，多半是被发现了。”追上月清明，云逸与之并肩而行，“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咱们虽然也不怕他，可是若是让他缠上也不好脱身。”
    “收拾了东西，后天灯节后直接回谷。”未想很久，月清明就道。
    “少主，您是想带他回谷？”脚步骤然停顿，云逸满脸的震惊。这是怎么回事？这少年不过是用来给少主出气，怎么会忽然这么得宠？若是这样的话，死了一个墨儿，又来了一个远帆，他不白折腾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一个默认了的沉默。
    “少主，他不是墨儿。”震惊过后，云逸忙又追上去。
    “他若是墨儿，你以为我还会让他活着么？”眼眸微微眯起，月清明忽然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