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不远，没过多久便回到了枕月楼，回去时，锦香已将相关事宜准备好，喂晞颜喝了醒酒汤，帮其净了手脸，服侍她睡下，程澈见晞颜安排妥当，这才离开。
    第二日悠悠醒转，只觉头痛欲裂，喉咙也是干涩难受的紧。早就候在一旁的锦香见晞颜醒来，忙端了茶水来让她喝，晞颜这才觉得稍微好些。想起自己昨夜的任性行为，居然借酒浇愁？不禁自嘲一笑，她宋晞颜竟也会这般荒诞放纵。从没醉过酒，不知道这宿醉的后果竟是这般难受。
    “姑娘，锦香备了水，姑娘沐下浴吧，沐浴过后，或会好些。”锦香在旁伺候周到。
    晞颜点点头，此时的她懒怠动，由着锦香服侍自己。
    沐浴过后，果然好很多。不想再在床上躺着，便于桌前闲坐，只坐了一会儿，玉盏就来了。
    见晞颜没在床上躺着休息，道：“怎么不在床上歇着倒起来了，可是好了？”
    晞颜略带歉意的笑笑：“好很多了，昨天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不麻烦的倒还在其次，只当心别伤了身子。”顿了顿，接着道，“晞颜，你是不是有心事？”玉盏知道晞颜不喜转弯抹角，索性直接就问。
    晞颜一怔，继而轻笑：“我能有什么心事？”
    玉盏也料晞颜不会这么痛快就承认，只道：“没什么自然最好，若是真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说出来，或许会好些。”
    晞颜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玉盏的话，要说吗？能说吗？敢说吗？抬眼看玉盏，眸中关切之意不似作假，想了想，终是道：“玉盏，谢谢。”
    还是不愿说吗？玉盏在心里摇头，虽然面上从没表现出过什么，可是她看得出来，晞颜眼底总有丝若有若无的忧伤，怎么也挥之不去。真是个倔强的女子啊，宁愿把什么都藏在心底，也不愿向他人倾诉。
    玉盏看晞颜似也无心谈话，只好道：“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了尽管来找我。晞颜，别太勉强自己。”
    玉盏的最后一句话，让晞颜愣了，待玉盏走到门口时，晞颜忽然出声：“玉盏。”
    “怎么？”玉盏回头。
    “……呃，没什么，没事，你回吧。”
    玉盏无声叹气：“那好，你好生歇着，别想太多。”说完，深深看了晞颜一眼，走出屋门。
    晞颜将脸埋进胳膊里，轻轻闭上眼睛，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宋晞颜啊宋晞颜，表面上那样坚强果决的一个人，没想到骨子里却是这般小心翼翼犹豫不决，你到底在担心害怕什么？
    过了两日，晞颜正在屋里闲坐，锦香拿了几张带字的纸张送至她面前。
    晞颜看看面前的字，再看看锦香，满脸疑惑：“这是什么？”
    “回姑娘，是字帖。”
    “字帖？给我这个干嘛？锦香，你明明知道我不识字的。”
    “就是因为姑娘不识字，所以才拿了这些来啊。这上面写的，都是姑娘唱的曲子的曲词。喏，你看，”锦香指着其中一张道，“这个是你最初唱的那曲“女人花”，这张，”又换了一张指给晞颜，“是你登台那日唱的那曲“慌张”，呐，还有你教给楼里姑娘们的“明月千里寄相”、“戏说人生”，都在这里。”
    晞颜拿起来数了数，正是四张不错，回想一下，自己好像就唱了这四首，是谁这么有心？
    “哪来的？”晞颜问道。
    “是公子写了，让我拿给姑娘的。”
    “程澈？他怎么会让你给我这个？”
    锦香听晞颜这么问，不由吐吐舌头：“是锦香不小心告诉公子说姑娘不识字的，公子就说以姑娘的才识不识字太过可惜了，就将姑娘所唱的曲子都写了下来，让姑娘闲来无事就看看练练。一来也认些字，二来也打发打发时间，三来嘛，也将心思往别的地方放些，不要想太多，日子也就好过些。”
    晞颜无言，锦香的“不小心”是有多不小心？！
    “这些也是他说的？”
    “是啊。”锦香点头。
    看来自己醉酒一事他也知道了，也是，自己在这里除了来历能有什么是能瞒得住人的？不过，他也倒有心，知道自己无聊，竟能想出这样一举多得的办法来。想到此，晞颜不禁心下一暖，唇边也不自觉漾起一丝笑来。再细看那字，清秀俊逸，一如他的人。又对锦香道：“锦香，代我谢谢你家公子。”
    随后的日子，晞颜也当真练起字来，只是那字较之晞颜以前所写，笔画太过繁复，一个字写下来都要费好大功夫，索性晞颜别的不多，就时间充裕，加之她也性子沉静，耐得住寂寞，倒也不觉得有多无趣，如此练着，竟也能打发不少时间。
    这日，晞颜如往常般正在练字，就听锦香道：“姑娘，程少爷来了。”
    晞颜抬头，程适已笑盈盈立于屋内，晞颜将笔搁下：“程少爷倒是实诚守信，可是想好要跟我说什么了？”
    程适只当没听见晞颜的嘲讽，自觉在椅上坐下，边从锦香手里接过茶盏边道：“好几日未见姑娘了，想念的紧，故特来瞧瞧，怎么姑娘不欢迎吗？”
    “不欢迎又如何，你不也来了？总不能将你赶出去吧？”晞颜没好气道。
    “我可是相信姑娘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程适喝口茶，将茶盏放于桌上。
    晞颜朝天翻翻眼睛：“你还真抬举我，说吧，今天来什么事。”
    “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么？你看看你这丫头，怎么老是拒绝我的一番好意呢？”
    “老拒绝你我承认，不过这好意不好意的，那我可就不清楚了。”
    “哎，你呀，”程适摇头，“怎的防备之心如此重呢？”
    晞颜闻言一愣，有吗？怎么自己竟从未察觉呢？抿抿嘴，犹自辨道：“放任之心不可无嘛。”
    “防的也太过了吧？不过防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吧，我就这么值得你防？”程适一脸“委屈”，面上笑意不减。
    看着他那故作委屈的好笑表情，晞颜“扑哧”一声笑起来，心情也随之明朗不少。
    “这就对了嘛，多笑笑多好。”程适赞赏的点点头。
    晞颜唇边犹带着笑，眼珠转转，对程适道：“其实与你聊天，还是蛮有意思的。”
    “嗯，虽然现在才发现我的好，不过也不算晚。”
    “……”怎么就忘了这人历来脸皮厚呢？真后悔刚才夸了他。
    见晞颜一脸后悔状，程适也觉得有趣，这丫头，也不是那么难接近嘛。
    “丫头，听闻……”
    “打住，”晞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有名字，且我的名字也不叫丫头。”
    程适先是一愣，继而挑眉：“你不介意别人直呼你的名讳？”
    “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叫的，有什么好介意的。倒是你那句‘丫头’，你不觉得轻佻了些？若是人多了，谁知你唤的是哪个丫头？”
    程适哑然，形势估计错误，好接近不代表好说话啊。
    使劲用折扇给自己扇了两下，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有点跟不上这丫头的思维呢？
    “那个，晞颜啊，”怎么如此不惯呢，还真是很少这样直呼别人的名字，“听闻你前两日大醉了一场，却是为何？”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似乎，不大会。”程适扑簌扑簌他那双桃花眼。
    “那你还问。”
    “……我这不是表达一下我的关切之心嘛。”
    “是这样啊，那就多谢了。”晞颜无所谓道。
    程适觉得自己此时没在晞颜面前崩溃真是得感谢自己坚强的心智，眼珠随意一转，看到桌上晞颜正练的字。
    起身走过去，先是拿起程澈的字帖，不太确定道：“这，像是六弟的字啊？”
    “程澈是你六弟？”
    “唔？”程适唇边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还真是有心啊。”再拿起晞颜的字看了看，“不过你的字倒是写的……”
    “怎样？”
    “还真是…不敢恭维。”程适嘴不留情，直戳晞颜痛处。
    晞颜汗，能把那些复杂的字画下来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美不美？要想练成如程澈那般遒美健秀、俊雅精致的字来，尚需要好大功夫呢。
    “来，我教你。”不由分说，拿起桌上的笔塞进晞颜手里，就开始手把手的相教。
    晞颜没料到程适竟有这样的举动，一时只觉别扭的不行。古人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他怎么这么没忌讳？
    耐着性子写了几个字，便再也写不下去，轻轻挣开程适的手，脸颊微红，略显尴尬的道：“那什么，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的。”
    程适此时还保持着刚刚教晞颜写字时的姿势，站于晞颜身后，上身微俯，脸离晞颜只寸许，连手也因刚才晞颜那一挣而略显怔忪的停在那里。侧头看晞颜，脸因不自在而微微发红，双眸也添了一丝慌乱。程适觉得这样的晞颜比平时伶牙俐齿时更有意思，往常都是眼神清明神情疏离，此时倒显出几分少有的无错来，心里突然一动，忍不住轻吻晞颜脸颊。
    晞颜呆住，程适也愣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举动。赶忙站起身，将折扇打开，在胸前无意识的乱扇，以此来掩饰自己那少有的慌乱与尴尬。
    沉默，诡异的沉默。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瞬，程适率先回过神来，眼睛飘向别处对晞颜道：“呃，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不送。”说完不等晞颜有所反应，就已出了屋门。
    落荒而逃，居然落荒而逃？！这决计不是平日的自己！
    程适自晞颜那里出来后很久还在纳闷，自己方才一时冲动也就算了，冲动之后竟然还狼狈走人，连自己都有点不理解自己了，这可是生平头一遭啊。细想方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不禁自嘲一笑，程适啊程适，只一小女子而已，竟也会这般不冷静，万不可再有下次了。玩玩尚可，真心，莫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