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掌书大人回头看中殿的总管，眼神示意他赶紧上前回话。
    身穿青绿色官服的官员不知道皇上是何意，吓得迈了两步就扑倒在地，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皇，皇上，问书夏河衣不参与《山川笔记》的编写啊，这……今早大家都来大殿的时候也没见着他啊！臣也不知道他，他到底去哪了。”眼看皇帝的眼色越来越差，他也越说越小声，心里颤抖啊，该死的夏河衣，跑哪去了，这下倒霉了！
    “这个时候，他至少应该在平日里办公的地方吧。”司韶毫无情绪的说，站起来折过纹袖就直奔右侧殿。
    “皇上，诶，皇上你等等啊！慢点，别让门槛绊着！皇上！”陈德全陈总管跟着一路小跑，一路絮叨着。
    “给朕闭嘴。”司韶一声怒吼，陈德全终于不说话了。
    各位大臣眼看皇上因为一个夏河衣怒了，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跟上。
    掌书于轩鹤站在中殿的门槛外，思量再三，抬起脚悬在门槛上，一咬牙，重重的踏过门槛。
    各位官员见状，也纷纷紧跟着进了中殿，一时间，往日人影稀疏的中殿，脚步踏踏，衣衫匆匆。
    站在华音殿外，司韶冷笑着问：“于大人，夏河衣往日就是在这个屋子里吗？”
    于轩鹤前迈一步，“回皇上，是。”
    司韶走到近前，呼啦一下推开门，陈德全见状刚想跟着进去伺候，结果“啪”的一声，差点撞在被猛力摔闭的门上。
    从门内传来压抑着声量的威胁，“没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都给朕门口呆着！谁敢进来朕让他爬着出去！”
    二三十个官员挤在走廊上，后面的还不时踮起脚来探看前方的情况，小声询问站在前面的官员发生了什么。嘈嘈杂杂，像蚊子叫一般。
    于大人走到陈总管边上，“陈总管，你看这……”
    陈总管把拂尘从右手甩到左手，八字步一站，“就这等着吧，那怎么办，昨儿个晚上皇上夜半才回同心殿，早上起又发了气，夏大人啊，唉，算是要倒霉了！”
    说着动动耳朵，低声交待，“于大人，你让他们小声着点，万一皇上听着这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
    老爷子也皱了眉，指着后面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担忧的，反正是各怀心思的官员小声训斥，“都给我小声着点！没看皇上气头上嘛！不想要小命了是不是！”
    ……瞬间，声息全无。
    另一边，门里面到没有门外热闹。
    司韶看着书案上防止倒盖的一本书，字脚间还用蝇头小楷写了注。用手摩挲着一个个尚未彻底干透的字，面容上荡起喜爱的笑。
    这里没人，不妨进去看看。想着，脚就禁不住往内间小舍走去。
    石子小路咯咯愣愣，倒也有别样风趣。细竹挺立，摇摆着清高的身枝。偶尔有蝴蝶于繁花之上翻飞流落，一直不爽快的心情也恢复了不少。
    踏入小舍的那一刻，司韶见过无数风华不尽的美人鸳眷，竟也看得痴迷了。
    夏河衣侧卧在小榻上，朱唇半张，胸口随着呼吸轻轻浮动着，长睫微微扇动，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影线，平日看起来只是年少，如今看来却多了几分风韵，似华仙下凡，不染尘渍。
    接近午间，太阳高照，可是仍旧从窗间飘进丝丝凉风，吹起河衣的衣角，光线打过来，透出官服衣摆上淡淡的银丝水莲刺绣。
    司韶不自觉的扬起淡笑，小心的走到夏河衣身边，依着棋盘坐下。
    静静想了几刻，突然倾下身子朝着夏河衣睫毛方向吹了一口气，自己也觉得好笑，又怕闹醒了夏河衣，捂了嘴身体笑得抖个不停。
    河衣眼睛似乎感到不适，用力闭了闭，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司韶赶紧正襟危坐，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河衣呆呆的望着上方，似醒非醒，似乎没有意识。
    他静了片刻，愣愣的歪头看司韶的方向，轻声唤：“子臣，你怎么了来了？”
    司韶霎时脸色变得不是那么好看，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快的答道：“我是司韶，河衣，不要喊错了。”
    夏河衣也清醒许多，看到司韶像个孩子一般别扭的表情，噗呲一声笑出来，“好的好的，一时疏忽罢了，瞧你，哪里还像个皇帝。”
    “那怎么才像皇帝？你倒是说说，坐在屋顶上喝酒吗？”司韶阴阳怪调，连声冷哼。
    “皇上，人非圣贤，谁都有低落的时候，何谓自嘲。”河衣有些不爽快，这是来发闷气了吗？
    “河衣啊，你不懂的……”
    突然一道思绪闪过脑海。
    “不，你不会了解的。”
    “河衣，你不会了解的，傻孩子，不懂……那就不懂吧。”
    梦中那个男子的话击打着河衣的神经，莫非，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就是司韶吗？
    “你在想什么？”司韶看着河衣，心里发起一股无名火，难道他在想昨天晚上……
    ***************门外****************
    “于大人，这屋里怎么没动静，不会……”一个官员悄悄从队伍里走出来，躬身道。
    于大人沉吟片刻，“顺其自然吧，毕竟皇上……”于大人略略回头，点头示意。
    “是，微臣知道了。”那个官员看向紧闭的门，叹了口气。
    ***************门内*****************
    “没有，皇上，您怎么到华音殿来了，臣不是《山川笔记》的编写官员，按理说……”我突然想到这是办公时间，我却在这里睡觉。不由心生惭愧，赶紧从小榻上蹦起来叩首在地。
    “你眼里，我只是这样嘛？”司韶自嘲般冷笑一声，隐约带着怒气。
    “什么？”这又犯的什么脾气，我十分无奈，真是喜怒无常啊他。
    “没什么。”他冷冷的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金龙绣纹的鞋子就在我的眼前，看得我心悸不堪。
    “呵呵，你是怕我吗？司韶和王子臣就差了那么多？”
    “皇上是君，河衣是臣，守着规矩总是应该的。”我故意沉着嗓子加大声音，外面那些官员真有耐心，就是动静大了点。
    “规矩？你眼里倒是有规矩了。爱卿在任职期间不办公务，睡得那么香，朕是扰了你的清梦吗？！”
    听了此话，我终于知道，他是真得动了怒了。
    “臣罪该万死。”我深深叩首，脑袋重重的砸在地上。
    “哼！”他大步走向门口，头也不回，一摔门，“爱卿喜欢跪就跪着吧，多清醒清醒。”
    留下门口一干官员大眼瞪小眼，余光看看跪在殿门口的我，匆匆跟着皇上离开。
    我这是自作自受吗？明明是为了他好，恩将仇报啊！
    得了，我就跪这吧，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消气，直接把我官职削了多好，还来这一套。
    “河衣。”正在郁闷着，于大人来到我面前。
    “于大人，下官为官不久，就出此渎职大错，实属不当，若是连累了于大人，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河衣，我只送你一句话，伴君如伴虎，一切要自己当心啊。我这个老人也不好说什么，皇上，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抑扬顿挫，却更令我不解。
    “恐怕以后没有君前效力的机会了吧。这次不巧被皇上逮个正着，革职是逃不掉的吧。”
    “夏大人，你真的不知道……”于大人很是惊讶，似乎还有试探，倏尔坦然笑道，“算了，你总会懂得。”他苦笑道，“皇上这孩子，没有那么硬的心肠，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以后，老臣就不能再关照你了啊。”他低身拍拍我的肩，长者的慈爱显露无遗。
    为什么最近大家都话里有话，我甚为不解，心中凝结许多疑惑，跪了许久，才感到痛麻。
    渐已入夜，没有司韶的命令，饥腹难裹。
    华音殿亦无人声，旬旬落辉，清扫不了我内心的惆怅。
    司韶，莫非这次你真的不念旧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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