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进了葫芦镇，皮无毛就得下车牵着走了。总在田野放荡惯了的毛驴，还不会在大街上拉车压马路。出于感激水至清的指点，皮无毛想把水至清送回家，水至清在一个有修自行车的路口就下来了，他说坐着驴车心里发毛，还不如下来吧。皮无毛想想也是，就不再坚持。分手以后买完药，皮无毛顺着大街走着，大街两边都是商店，大多还是公家开的，少数个体开的也有，不过都不大兴旺。皮无毛正在走马观花，试图在百花齐放的商店里找出几个花枝招展，以便自己有朝一日脱胎换骨也能招蜂引蝶。不想身后的毛驴叫了起来，皮无毛回头一看，一头毛驴正在吃自己车上的草，赶车的老头笑着说：
    “跑了一天就喝了点水，要点草行吗？”
    皮无毛一看车上堆积如山的废品，也有点惊讶：“咋收了这么多？”
    老头笑了：“现在工厂都开不出工资，头脑灵活的工人就偷鸡摸狗，有的领导也领头败家。多找几个这样的败家子，多少给点好处就行了。”
    皮无毛问：“给他们多了你不就挣少了吗？”
    老头的脸上不再阳光：“个人的只能在数量上找便宜，公家的找机会多给个人，少算秤，最后还是咱们得大头。”
    皮无毛茅塞顿开：“原来还有这么多说道。”
    老头还在没话找话：“什么干长了都有说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这点小把戏算不了什么。”
    皮无毛说：“我家里有点废铁，现在多少钱一斤？”
    老头说了五分以后，皮无毛就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他牵着驴走了，身后的毛驴还没吃饱，叫了几声。皮无毛的驴也回头叫了几声，皮无毛和老头虽然都没听懂，心里都明白驴在想什么。分手以后的皮无毛来到几家收购部问了问，不管公私开的价格都大同小异，和卖给流动收购的价格差不多，如此算来利润并不大。皮无毛正有点灰心，还没丧气的时候，又一个老头赶着驴车来送货，算帐时的价格比和自己说的都高了一分，皮无毛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宗客户的价格还是可以浮动的。不管是大量地买，还是大量地卖在，只要量大，就是好买卖。皮无毛不再犹豫，他把废品的价格每样都问了一遍，然后又跑到另一家照本宣科，最后来到水至清家的时候，水至清还在，他对妻子和儿子说了，娘俩在皮无毛承诺不对外人说的情况下，每样再加五厘。深受鼓舞的皮无毛决定明天就去牧场辞去长工，回家一说，计在春也很高兴，拿出了卖牛剩下的钱。皮无毛记得邻居毛焉附家有两张羊皮，于是就过去要了过来，皮包骨提醒他卖多少钱就给多少钱，邻居的钱不能挣，皮无毛随口说给完了。
    第二天一早，皮无毛就朝皮村来了。皮村是葫芦县北最靠西边的一个村，再往西边也有人，住的就不是房，是帐篷，也不叫村，而是游牧点了。即使上一任大王卢火旺全民为公的时候，也没能让随着牛羊飘忽不定的胡姓人安定下来。游牧点的上一任酋长叫胡闹，是胡姓族长的弟弟，皮无毛现在就给他长工。只要胡闹往皮村一来，皮不存的父亲皮笑只能满脸堆着苦笑。胡闹没啥了不起，胡闹的弟弟胡整却绝对惹不起。还大王卢火旺取代水上飘之前，胡整就和胡闹分道扬镳了，水上飘眼看着却无能为力，鞭长莫及。等到卢火旺的时候，就更没法看了。这倒不是因为胡整人多势众，而是胡整投靠山西的白熊兵强马壮，不管是水上飘还是卢火旺，都是敢怒不敢言。所以就算胡姓年青力壮的人马游牧走了，留守的病残也敢把老弱的牛羊赶到皮村的草原，左右为难的皮村人在躲了胡姓惹了水姓最后都败了以后，索性即来之则安之，于是皮村人的姓就不纯了，要不远在山西的白吃也不会领着胡有理安家落户，山北的毛焉附也不能带着时利眼离群索居，连皮笑给儿子起名也叫皮不纯了，至于纯洁改成存在，是皮不存痛定以后思痛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