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雨余花外却斜阳  第三十七章 霜冷离鸿惊失伴(3)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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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像是未曾顾及宸煜的脸色一般,只探了身子,“皇上可伤着了?”一面指摘身后的苏永盛,“你这内务总管的差事是做久了,行事越来越不稳妥了。这样的不小心,伤了皇上可怎么好?”
    宸煜被气的冷笑连连,见太后指责苏永盛,耐不得的开口,“苏永盛跟着朕久了,差事上并无疏漏,此事就不劳动母后费心了。”
    太后也是一怔,不觉得脸色上有几分难堪。而后终于轻轻的笑将起来,“是啊,哀家老了,身子又不好,不能事事替你操心。可是家国天下,哀家既然居于这寿康殿,该替皇帝分担的,哀家自然尽力而为。”
    “下月十五便是个好日子,皇帝忙碌之余就择了时候宣苏氏宛如进宫吧。”
    前后不过二十余日,易水余光里看着宸煜,他依旧是那副铁青的脸色,亦不开口应答太后的话。所谓君主,既掌系天下,亦为天下所束缚。所谓的情爱欢好,都不及前朝的政事与赫赫战功来得更诱人。
    轻轻的一叹,宸煜与太后相对无语的尴尬几乎要凝滞住易水本自浅促的呼吸。敛裾起身,恭敬的屈膝下拜,“臣妾略有不适,另外宫里珩儿也要醒来了,臣妾恐他哭闹,先行告退。”
    脸色随着话音便是一片惨白,太后与宸煜的目光从两下里扫过,便如同寒冰与烈火般交融刹那,而后深深的激起一身的寒战和心头莫名的惴惴不安。
    “既然不适,那就早些回去吧。你也是皇上的贴心人,适时节气里好好调养,才不辜负皇上对你的看重。”
    太后的话里不带一丝温度,易水的脸色越发的难看,终至宸煜亦看不下去了,挥一挥手示意锦如搀扶了易水下去。“回宫让冯远替你好生诊看,朕傍晚时再去看你。”
    却行的脚步一僵,心头已然涌动起荡漾不息的不安。皇帝的眼光里有赞许,有依恋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深意。太后举荐将门之女,意在以朝中兵力拥立外戚权势。
    低着头一路却行,扶了锦如的手跨国寿康殿高高的门槛,甫行至长窗下,忽然凝滞住脚步,只听得太后沉稳而苍老的声音缓缓道,“贤德妃门楣不高,即便有功于社稷子嗣,能做到贵妃之位已属勉强,皇帝不宜立易氏为后。”
    慕容一族倒台如同大厦倾颓,外戚干政实在是宸煜心头的一块弊病。而今甫除之不过十载,太后推举的将门之女为后,表面上看来是替宸煜抚慰军心,实则是将西北戍边五万大军牢牢握在手中,颇有些胁天子而令诸侯的意味。
    这自然不能为宸煜所采纳,太后有意在今日追查水杏自戕的事由,实则是为立后争端点燃了导火索。延英殿尚且不安稳,此时选立继后人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时机。
    苏州盐运使之女,易水坐在暖轿里,午后的风顺着帘子一点一点的荡进来,抚弄着杂乱的神思。纵然出身官宦之家,然而父亲早已辞世,自然是孤苦无依之人。宸煜想来未必想拥立自己入主栖凤殿,然而相比于外戚擅权,总是无依无靠却又显居贵妃之位的自己来得更合他此时的心意。
    眼中有疏离的神色,方才那一番浅淡的动容,都为此刻消弭在无孔不入的清风里。本自无心卷入这一场中宫的争夺里,唯有此时这一刻才晓得,后宫里身不由己的那一种无奈,是怎样的凉薄而无力。
    珩儿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想着宸煜或者傍晚时分瑜伽亲临。吩咐锦如预备下晚膳,只哄了珩儿方方止住了哭闹,虽未曾入夜,然而孩童天生的心性最难更改,每每黄昏将入夜时,珩儿便会哭闹上一个时辰,待得声嘶力竭,乏倦不堪,才会安静的伏在易水的肩头,渐渐睡去。
    因为刚喂了奶,珩儿的面庞因哭闹泛起了潮红,一声哽咽口里的奶从小小的鼻孔里喷了出来,自空中划过细细的痕迹。易水吓了一跳,唤了乳娘来替他擦拭,又忙忙的拍着他的后背,惶急里眼泪都落了下来。
    乳娘见易水惶急,鬓角已然渗出汗来。乳娘为人敦厚,一面接过珩儿哄弄,一面安慰易水道,“不碍,小儿吐奶本自是常事。殿下这样小,日后长大了一些,自然就好了。”
    轻轻的一叹,看着珩儿小小的身躯,哭得通红的面庞,低头拭去泪痕。乳娘咕哝着抚慰着珩儿,“皇宫不同于民间,奴婢听旧时候说小儿若是生性体弱,家里大人怕要养不大就索性认一位干亲,一起替这孩子祝祷,孩子自然就平安无事了。”
    神思陡然的一亮,自己虽然并非珩儿生母,却实实在在脱离不开骨血亲缘。眸意深深看着乳母,“劳烦你,就将方才这话待得皇上来了,再说一遍。”
    因着乳母的那一句话,蓦然惊起了一心的隐忧。苏子牧之女虽然是太后举荐,即便勉强了宸煜,可是也难逃当年慕容氏废后的命数。自己虽然虚担着宠眷优渥的名分,然而膝下有子的后宫贵妃,又握着皇帝的几分宠眷,对于初初入宫的新后,不能不说是个很大的威胁。
    乳母屈膝应承了,身后龙涎香的气味却越发的浓烈起来。假作不经意的一转身,正撞上了宸煜的胸膛,宸煜的双臂顺势一揽,易水已然偎依在了他胸膛上。
    宫人依次退了出去,唯余下易水依偎在那厚实而宽广的胸膛上,听着宸煜沉重而有声的心跳,似在诉说身为君王的无奈和不甘。宸煜半晌无言,立得久了双膝有乏力的酸软,不由得将身体向着宸煜靠了一靠。
    惊觉到易水的疲倦,宸煜松开手臂,与易水一道坐在了软榻上。易水见他愁眉不展,眉目间隐隐的含着深深的怒气,不由伸手抚上他的眉心,“煜郎今日劳累了,臣妾备了晚膳,煜郎先用盏茶,略缓一缓乏吧。”
    抬一抬手,锦如已然奉了茶上来,宸煜一手接住茶,忽而猛力的一掼,茶碗稀碎的摔在地上,茶水四溅。易水吓了一跳,急忙挥退了锦如下去,伸手按住了宸煜的手臂,惊惶道,“皇上息怒,不要因一时的气恼伤了身子。”
    “一时气恼?”宸煜连连冷笑不迭,闻听了易水的话,气息不由得急促。“那苏子牧是太后远亲,近戚不得企及,能迎了她远亲的孙女入宫为后,也算圆了她素来外戚无人的一桩憾事。”
    易水一怔,从来以为慕容废后的册立是太后本意,如今看来,当年之事也算是事出权宜,多有无奈。那些年慕容氏专权,想来太后亦不会十分好过。除却缠绵病榻,闭门不问世事,的确没有更好的自保的法子了。
    如此作想,不由得怀想着新帝登基,迫立中宫,外戚专权之时。这一对貌合神离的母子是如何的度日如年般的艰难。
    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傍晚的延英殿自长窗外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那些几近荒芜的往事。从前的不堪便如同殿堂里那见不得光亮的一隅,成为宸煜心底不可触碰的伤痛。
    如今朝政清明,宸煜大权独握,如何还会容忍太后借立后时机笼络外臣,瓜分了自己握在手中的大好河山?
    “皇上不必忧心,即便是当日慕容废后,亦不曾撼动了皇上。如今太后举荐了苏将军之女,皇上亦可依从了太后所言,先宣了苏氏入宫,西北战事全然由苏子牧掌握,皇上如今唯以缓兵之计为妙。”
    宸煜的眼光一亮,唇边的冷笑愈发浓烈,“好一个缓兵之计,太后既然以西北战事为重,自然会体谅朕这一番苦心。”
    易水的手被宸煜反手握在,四目相对是满满的柔情似水,宸煜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朕有夙卿为伴,实在是此生大幸。”
    易水轻浅的笑容皆绽放在眉眼唇边,面上微微的一抹绯红拂过,“臣妾不敢担当煜郎如此谬赞,不过是略尽小巧而已。臣妾吩咐小厨房准备了煜郎喜欢的馔食菜品,煜郎用些再慢慢说话吧。”
    目光扫过门里,见乳母挑了帘子进来,笑吟吟道,“皇子珩给皇上娘娘请安,奴婢给皇上娘娘请安。”
    珩儿此时刚刚安静下来,乖巧的趴伏在乳母怀中。宸煜见了幼子,脸色更为缓和,不由得伸出手来,要接了珩儿过去。易水看着他几近熟稔的动作和姿态,完全不同于以往君临天下的威严,俨然慈父模样。
    笑着逗弄着珩儿,小家伙冷不防被宸煜接过去,还有几分挣扎。易水顺势自宸煜怀中接过,才听得宸煜道,“你日夜守着珩儿十分辛苦,他生来体弱,如今可好些了吗?”
    易水的眉目间带了几许清愁,抱了珩儿细细的哄着,婉转承笑道,“比之从前进益了不少,只是每每黄昏入夜时分还是会有些哭闹。”
    宸煜听罢眉心微蹙,目光里有一刹迷离,“可怜了珩儿,必又是想念他生母的缘故。如今这情形可有什么法子吗?”
    易水侧目微笑,乳母垂手侍立在一处,见宸煜发问,方含笑道,“其实也不难,奴婢从前听得民间老人儿说,大户人家的孩子骄矜,大人恐不好养育,就选了人品端厚的女子认作干亲,两家一道为孩子祈福祝祷,自然百病不侵。”
    见宸煜若有所思,易水抱了珩儿顺势跪在宸煜脚下,扬起头道,“虽然是民间的土方,可是珩儿每每哭闹,臣妾便心如刀绞一般。皇上不妨为了珩儿尽力一试,或者有所转机,也是珩儿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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