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几生生 第十七章 楚天魂梦与香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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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几乎是日日来延英殿看视,亲自送了配制的药来。宸煜在的时候,冯远又是格外的小心,照例药方是要呈报于皇帝过目。冯远为此甚为忧虑,易水却是抚慰道,“你是御医,只要我信得过你,你该懂得怎么做。”
如此即便是皇帝日日查看药方也未有何不妥,只是易水腹中的不安却日渐一日的严重起来。冯远每每会十分焦急,道,“娘娘此时不宜多思,更会伤及胎儿,请娘娘安心静养吧。”易水的眉头轻颦,口头上虽是答应了,然而心底的隐忧日复一日的更重。平日里由着锦如描绘了精致的妆容尚且盖过,晚间卸妆便露出破如败絮的神色。连锦如也觉得吃惊。
因为这样的缘故,易水越来越不愿意让皇帝留宿在延英殿,以免苦心掩饰的骗局一朝被皇帝堪破,便死无葬身之地。一月间皇帝的赏赐伴随着圣驾的到来频频光顾延英殿。阖宫之中皆道延英殿贤妃宠眷优渥,没人能夺去风头半分。
锦如日日悉心的炖制了各色补品与易水,然而再精美的馔食在易水看来却是味如嚼蜡,每吃一口伴随的便是心底深深的悸动。然而锦如亦是忧愁不展,进补如斯易水却日复一日的消瘦了下去,直至再瑰丽的妆容也无法掩饰去眼底的那份憔悴。
转眼便入了秋,易水偶尔会停驻在延英殿的长廊里,看着桂花纷纷叠叠的盛开出一片绚烂。延英殿新植入了菊花,沾染着青霜,傲然的立在枝头。易水会每没暗自蹙眉,手覆在小腹上,心里是抹杀不去的伤痛。
泉珠自入了慎刑司却是一无所获,任凭几番的拷打逼问,泉珠是咬死了自己一心要谋害主子。易水听得后不由得动怒,“倒是好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去告诉慎刑司,发到掖庭去,既然她要忠心,自然有让她忠心的地方。”
甚少见得易水动此大怒,一面抚慰她,锦如也觉得心寒。从来说是伴君如伴虎,即便不是伴君,也未必有一日可以偿得心安。低低道,“娘娘息怒,奴婢自会派人去安排。”素白的手抚在易水湛青色的外衣上,锦如直觉得那指缝间渗出了血来,不忍再看,微微别过头去。
因着易水夜间不得休息,白日里常常于宫中小憩,宸煜特地下旨,一干嫔妃不得贸然打扰了贤妃休养。此旨一出,举宫哗然,连皇后亦颇有微词,几番劝谏皇帝收回旨意皆为皇帝所拒绝。皇后碍于自身情面,也只得作罢。
每每夜深人静,似乎宫里的人一夜间皆消散了一般,静得令人生出恐惧来。易水独自卧在榻上,伸手覆盖着冰凉的小腹,任凭怎样温热的药也再不能驱散她身上的寒意。这寒意来自心底,时时吞噬着易水的心魂。
“娘娘。”锦如小心翼翼的立在易水身后为她打理着衣装,自妆奁中抬起眼,映着镜子看向锦如。“奴婢听掖庭的人回奏说是,泉珠昨日夜里忽然就自尽了。”
手一抖妆奁直直的落在了地上,珠钗四散,锦如不禁惊呼,“娘娘!”却看着易水的唇边慢慢的浮现起一抹清冷的笑意。“很好,这才叫做死无对证。”停了一停,复道,“当年下药的事便不了了之,如今还要不了了之吗?”
锦如的手停了一停,易水微微侧目,锦如伸手将衣领整饰平整。缓缓道,“当年是娘娘一己之身,自然可以不了了之。而今娘娘腹中是有龙裔的了。”
衣裙自腰间便松散开来,易水低头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低低的一叹,“我要拿我腹中的孩子去博弈么?”苦笑一声,展四躬身进来说是轿辇预备下了。想了一想,方道,“让他们撤了吧,今日本宫不适,不往别处去了。”
身上只着了件雪纺的夹衣,随意的靠坐在软榻前,香炉在案前沉寂了许久,细细的一闻似乎还有牧兰香的味道。易水嫌恶的蹙一蹙眉,对锦如道,“让人把香炉洗刷干净,本宫再也不想闻见牧兰香的味道了。”
锦如依言让人将香炉拿去洗刷,复转身道,“奴婢自是会派人多加小心。”易水靠在软卧上,目光看着香炉下空白的一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实在是有几分灰心了。”锦如无言的立在易水身旁半刻,方缓缓道,“外人不可不防,宫里的大小服侍奴婢以后自会好好把关,不再出一点岔子。”
易水欣慰的点了点头,接过晴柔递来的燕窝粥,用了半盏,才道,“门户上若是出了纰漏,才是百密一疏,咱们都白防了。”
锦如深以为然,继而缓缓道,“娘娘说的是,奴婢谨记了。”说着替易水揉捏着肩颈。朦胧里即将睡去,梦里的孩童伸展开双臂朝自己扑来,不过一瞬却又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眼前。猛的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屋顶上椽木的雕花,锦如体贴道,“娘娘又做噩梦了?"
缓缓的点着头,这样的梦魇早晚有一日会成为现实。易水的心绞痛得无以复加,侧过身去,面向着里面越鸟百朝的花样儿。寝殿里的多子多福图悬挂在当中,看着却是那样的讽刺和心酸。各宫嫔妃送来的送子观音,玉如意诸类贺礼一一的陈列在宫中,以掩人耳目。
“我的孩子。”只说了这一句却潸然落下泪来。锦如在一旁劝道,“娘娘能保全至如今实属不易,不宜大伤心神小心功亏一篑啊。”易水勉强止住了哭泣,擦拭干净眼泪,又劳锦如重新匀面勾绘妆容。对镜自视,人比花娇,然而花心却早已经被侵蚀得没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