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 镜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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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早就知道结局,所以可以淡却一切荒迷的过往,空守着宿命葳蕤的寂寥。”
是什么时候,我决定了,毅然告别了昔日里,闺阁缱绻的小楼亭台,告别了那一段朦胧而温柔的时光,告别了长风里翩跹而起的一场绮丽的旧梦,朝着未知的一片刀光剑影里,奔跑得义无反顾?
我也不知道,或者是因为父亲说过,用我绮年玉貌换取聂家的一世荣光,是作为世家女儿无可旁贷的责任。
没有留恋,没有泪水。我是聂家的嫡女,我的父亲高高居于庙堂之上,替那传说中的君王谋划着锦绣河山的美景。我的兄弟们,血战沙场,用鲜血染就着父辈们筹谋的江山如画。
而我,静静的坐在紫玉精雕芙蓉镜前,看着我美丽的容颜被混沌的包裹在昏黄的铜色里,一如父亲替我安排下的一生,再美好,于我心中亦是模糊而没有轮廓的。
我端视着平展在眼前的火红嫁衣,朱红色的抹胸妆花缎织,凤穿牡丹的绣样儿,葳蕤丝带系在腰间,裙摆上用金丝勾出大朵祥云,三尺余长的裙袂,一如蝶翼翩然垂落身后,雍容而华贵。腰间那块镂空龙凤玉佩,是君王赐予我的赠礼,天家赏赐无数,然而来使说,这块玉佩,他说,是由他给我的,给我一个人。
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香。相将人月圆夜,早庆贺新郎。先自少年心意,为惜殢人娇态,久俟愿成双。此夕于飞乐,共学燕归梁。索酒子,迎仙客,醉红妆。诉衷情处,些儿好语意难忘。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伸手抚过那块龙凤玉佩,触手生温的柔润,似乎还带着来人掌心的温度。我的唇畔亦是含笑的,我清醒的懂得,即便是千秋岁里,万年欢会,也未必是恩爱天长,兰玉庭芳。我嫁与的是天子,而我即将成为的,是与他携手并肩,睥睨天下的人,怎容得这样旖旎的小女儿情思。
狭长的眼眸不经意的抖落了一滴清泪,忙忙的转过脸去,于私心的情怀里,我又如何不期盼着那一句共学归梁燕的恩爱情深呢。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我全部的视野,闺阁十四年,此刻幻化在双眼里是喜气的迷蒙。这一场长安风月里,鲜花着锦,烈火油烹的盛事,无疑惊动了整个长安城,艳羡了多少闺阁女儿的双眼。然而只有我才最清楚,我,坐在朱轮华盖之中,却与那些系着火红丝绦,绵延在身后充实门楣的贺礼一样,炫耀着天家垂青的荣耀,没有半分区别。
大明宫是雄伟的,那自一砖一瓦间透出的正气浑然令我敛容,使我正色。我的心里升腾起悄然的惶恐,即便我在表面上仍旧要维系着出身名门,不可小觑的大气,要端持着身为一国之母应有的雍然和端庄。却止不住我心底油然而生的颤抖,仿若我这一去,就再没有了归路。
我的花轿自大明宫的丹凤门里走过,御桥下的河水潺潺,自我的足下流过。度过昭庆门,我伸手紧紧的握住身上那块玉佩,摩挲着每一个棱角,极力的将每个棱角花纹都熟记于心,假作那是我夫君对我的宠爱,可以让我化解满心的惊惧与不安。
缓缓踏上权力的阶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我美丽的裙裾扫落在身后,那翱翔在百花丛中的凤凰昭显着我自此刻起,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身份。
我看着紫宸殿的大殿如同鲲鹏舒展在我眼前,有人远远的向我伸出手来,我依稀可见,他皂色的衣袍上有龙纹盘旋而上,而他伸向我的手里也握着一块玉佩,是一条威严的龙,盘旋在他指间,连绵着他深刻的掌纹。而待我定睛细瞧,他掌心的璞玉上,只有一条龙,唯有一条龙。
他的手是温热的,极好的熨帖了我此刻因惊惧而陡然冰凉的十指纤纤。他是含着笑的吗?我忍不住去偷觑他俊朗的容颜,他身上有清苦的龙涎香气,突然觉得那香气好熟悉,细细凝神,才想起,他赠予我的那块玉佩上,若隐若无的,亦是这样清芬的味道。
他宽厚的手掌托起我的,又缓缓的十指相交,结作同心扣。我与他并肩而立,莫名的安然,含笑伫立在大殿之上,接受着百官万民的朝拜,我能感受到来自两边廊檐里吹来的风,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在当是时里,也都悉数化作舔舐般的温柔,自我圆润的皓腕上轻轻拂过。
紫宸殿的高台上,有人卓然而立,浑身散发着令人仰慕的华贵和尊荣。我知道,那是太后,先帝的孝昭皇后,当今天子的母后,慈安皇太后。
我陡然有几分忐忑,握着皇帝的手也不由得发颤。眼前的这位慈安皇太后,听父亲说,在这后位上,并非是十分属意于我的。便如父亲所言,我之所以能够荣登中宫之位,是因为相较于慕容一族于朝堂之上的风生水起,甚嚣尘上,并无实权的聂氏旧族选出来的女儿,无异是辅佐帝业,笼络人心的不二人选。家国天下,权势倾轧,便是太后也有她的无奈。
我无法不担心,即便聂氏与慕容氏两大家族立在我的身后,即便我的夫君如此厚待于我,然而眼前的女子,中宫的前辈,在她威严而平和的注视之下,对于日后,一个不受太后待见的皇后,该有怎样的艰难,我此刻不得而知。
高堂殿宇,龙凤花烛。栖凤殿的月光淡淡扫落在我大红的盖头上,那明媚而娇羞的红色,全然掩盖去我略显羞赧的面庞。所谓椒房之喜,满室里都弥漫着暖人心脾的芳香。然而我的心绪里,龙涎的辛香,或多或少的残存在其间,混和着椒兰的热烈,合并作相得益彰的美满和安然。
然而那夜,他并没有来。
亲手掀去大红的盖头,偌大的栖凤殿,我独自端坐在华丽的凤榻上,独自守着这温暖而华美的宫殿,看着龙凤花烛彻夜燃烧,烛泪斑斑,迎接了黎明和日出。而我的夫君,早已在卯时,在含元殿,登临朝堂,接受着文武百官近似恭贺的朝拜,那里面,有我父辈们欣慰而满足的笑脸。
没有伤悲,没有眼泪,只是那样木然的坐着,看往来的宫女飞快的撤去原封未动的美酒,撤去宫中烹制的佳肴。缠金缕银的器皿,盛装着早已冷却的菜肴,我的心,那仅剩下的一点点的温热的期冀,也随着那残羹冷炙,一并冷却。
我不能悲啼,不能哀叹,我必须识得大体,我是一国之母,我肩负着家族的使命。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默诵着夫子教与我的经世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我必须懂得隐忍,即便我只是名义上,站在他身边的妻子。然而正是这个空头的名分,赋我予非凡的意义,使我的家族荣耀,使我拥有天下女子最垂涎的权力和地位。即便,那富丽堂皇的凤座上,冰冷而了无生气。
陌生的大明宫于我的游走间变得格外熟悉。宫殿依然雄浑而神圣,我凤头的绣鞋踏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步我都告诉我自己,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一粒微尘,既属于我的丈夫,又属于我自己。这是老天赐予我的,也是必须与我并肩而立直至青史留名的君王给予我的。
宫里还有一个女人,是皇上的妃子,住在紫兰殿里。皇上唤她嬛妃,柔桡嬛嬛,妩媚姌嫋。我第一次见到皇帝这唯一的妾室时,并无法将子长先生的笔墨与她的形容样貌相融合。她是端庄的,她的端庄不亚于我。只是她的端庄里,蕴藏着闺阁女子的温柔。
我丝毫不担心这个女人会危及我的地位,不是因为她的温柔。而是我敏感的神经细锐的捕捉到,皇上唤她嬛妃,唤得也同样的客气而生疏。皇上将紫兰殿里添满了兰花,我想,她或者会利用她的满室兰草芬芳来昭显她并不单薄的恩宠。但是对于一个只会侍弄花草的妾室,于我自然没有任何的妨害。
虽然彤史上会留有她的名字,虽然,皇帝还是从来不踏足我的寝宫。
夜幕四合在每一场壮阔而短暂的日落之后。宫女和太监会侍立在各自的一角,笔直的站立在任何我可以看见的角落。他们等待着我的任何差遣来实现他们真正的价值。而大多时候,他们只是立在那里,无声无息,如同站立在大殿一角的烛台,漠然而乏味的燃烧,却又带不来丝毫的暖意。
慕容炯在朝堂的势力日益扩大,靖乾的半壁江山似乎都书写着慕容一族的光辉和荣耀。栖凤殿的檐角有翘首的鸾凤,彼此交颈在熠熠生辉的明珠之上,形态痴缠,然而那双细长的凤目里,却只有彼此疏离的淡漠。显然,慕容炯的野心不仅仅局限在朝堂,他用心的从自己的女儿中挑选了出类拔萃的三人,在承天节上作为贺礼进献于皇帝。
而我,只能端庄的陪坐在宸煜身旁,同她一道接受新晋宫妃的叩拜。皇帝显然颇为满意慕容炯的馈赠,我与他并肩而坐,端然的看着皇帝的新宠们,公然的献媚于皇帝,那神色青涩而羞赧。唇畔噙着得体的微笑,我不能失态,不能嫉妒。我是出身世家的皇后,有理应时刻具备着母仪天下的风度,卓然于众人之间,为着我的夫君与旁人恩爱生子,仍旧要赞叹一句“江山万代绵延,宫闱祥乐和睦。”
我的泪水只能流在栖凤殿空旷而冰冷的长夜里,我数着夜色从窗外淡去,零星的晨曦洒落唤醒我全部的雍容和大气。我理应坐在栖凤殿华美的凤榻上,华衣锦袖,容色温和的接受众妃的朝拜,适时的利用皇后的权威,去肃平她们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的父辈们总是高瞻远瞩的,因此他们对我这个长期无子嗣依傍,碌碌后宫的皇后生出了些许的不满。而慕容家的幼女慕容华曦,显然更符合他们占据后宫的期冀。她巴望着所有的权势和宠爱,利用她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利用她玲珑而曼妙的身材,利用她天真烂漫的雷厉风行和撒娇撒痴的一贯做派。
很快,她就俘虏了皇上的心,含光殿一度成为靖乾后宫里最耀眼,最煊赫的一处所在。因着她不可多得的美貌,她被皇上封为丽妃,并冠冕堂皇为我分忧的理由,协理后宫,位同副后。
我看着她眉梢眼角飞扬的神采,目睹她在栖凤殿里公然无视我的存在,对着为数不多的嫔妃甚至她的姐姐们发号施令。
而我,我依旧端和的笑着,肆意的纵容着慕容华曦的嚣张跋扈,甚嚣尘上。甚至在她越俎代庖,残酷的处置了少数侥幸被皇帝宠幸的宫女后,我将陪嫁的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慷慨的赠予她,对她的无理取闹委以最高的嘉奖。
靖乾三年的冬天很快就到了,那是皇帝每月唯一一次在我宫中留膳,我选取了皇帝最喜欢的馔饮,极力的奉承他,讨好他。我力劝他恢复大选,为后宫开枝散叶尽一份绵薄之力。
开枝散叶。这样的理由听起来是无比合理的,后宫有机会孕育子嗣的嫔妃都被慕容氏一一除去,而她却迟迟为传来任何身怀有孕的喜讯。
登基三年,子嗣单薄使得皇帝连连不安。帝王膝下无子,意味着无人传承的江山,随时面临着改弦更张的危险,而这些危险就潜伏在我父辈们勃勃的野心里,一日也不曾消减。
所以,该来的终究是来了,靖乾三年,长达两年被政治联姻禁锢得冰冷的大明宫里,终于迎来了一些新的面孔。她们同样出身官宦世家,同样拥有着花一般的年纪和娇美的容颜。
她们大多是与我一样出身旧族的名媛,也有少数出身卑微,家世寒薄。躲藏在大明宫不受重视的一处角落,诚惶诚恐的赔低做小,任由着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所谓的名媛们,在她们的面前虚张声势,耀武扬威。
我只管冷眼旁观着,看着她们三五成群的维护在各自的势力里,为着皇帝尽力雨露均沾的恩宠,勾心斗角,自顾不暇。我冷眼的看着她们愚钝或者高明的去争夺皇帝为数不多的宠爱,我将年轻的嫔妃们安置在大明宫的各个殿宇,甚至各个角落。
拾翠殿,含冰殿,承香殿,蓬莱殿,甚至凉风殿。她们所处的任何一处殿宇都比含光殿更贴近皇帝的视线范围。而含光殿的慕容丽妃,眼见着恩宠日渐稀薄,只能对着含光殿外的西内苑不休的抱怨,咒骂,见缝插针的打压着承受恩宠的嫔妃们,再由我安插在她身边的宫人,一一不分巨细的回禀在我的栖凤殿里,被我付之一笑。
只是,我与丽妃都没有想到,就在这群微末的寒族里,在丽妃不择手段的打压之下,还是有人跃上了枝头。这个苏州盐运使的女儿,俨然成为宫中继丽妃之后,第一个身份低微而荣宠煊赫的女子。
凉风殿的殿如其名的没落和落寞都昭然在大明宫每一场凄风苦雨里。但是在这个女子身上,连绵不断的阴雨都化作了江南细雨的和煦与温柔,渲染开杳杳深宫里一片别样的光泽。
易氏,我的唇齿间沉吟过她的名字。丽妃显然是焦灼而愤怒的,易氏的出现引发了她所有关于恩宠不再的恐慌。含光殿与凉风殿并立在漫长的永巷里,所谓的荣宠和兴衰在一夕之间的顷刻颠覆,无疑刺激了因无宠而沉沦落寞的嫔妃们敏感的神经,而终于引起了我的注目。易氏恬和温润的笑容,深深的看在我的眼里,也成了远胜过丽妃的绵里藏针的挑衅。
易氏的容色远远不如丽妃艳丽无可方物。然而皇帝钟爱她,如同自己的生命。她是单纯而迟钝的,她太过畏怯,使她无可感知皇帝对她浓重而缱绻的眷恋。
而我,站立在皇帝身侧,看着他用君王的权力呵护着这个出身低微的女人,而不惜发落了慕容丽妃,从而引起朝廷重臣慕容炯及其子侄们对他的强烈不满。
含光殿成了新的冷宫,曾经享用过专房专宠的慕容丽妃俨然成了帝家的弃妇。她哀怨的蜷局在富丽堂皇的含光殿里,受着许多曾经远不及她的低位宫嫔们的嘲笑和轻蔑。她终于受不住了,她身边忠诚的女官来到栖凤殿,跪立在我的门前,祈求我挽救她所面临的危局。
慕容丽妃手中的权力悉数回归到了我的手中,相较于易氏的恩宠,我更倾心于权力赠予我的威严和崇高。是夜皇帝驾临栖凤殿,告知我要给予易氏更高的位分,要给予她及她的家人应有的荣光。
我没有拒绝,我迎合着他对易氏的爱恋,在承天节过后给予她四妃之一,并亲自为她操持册封为妃的大典。皇帝是欢喜的,也因为这欢喜,他第一次留宿在了栖凤殿。
这不值得我喜悦,更不值得我感怀。大明宫里永远隐藏了我这这至高无上,母仪天下,事关后位的秘密,如今这个秘密不复存在,然于栖凤殿门外,无从得知真相的人而言,他们从来不曾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
上元节大宴群臣是朝中惯例,近年间散落在外戚手中的外权逐渐收揽,四海藩蕃的朝贺与进贡树立起皇权唯我的尊荣和威严。
皇帝唇畔的笑容于我客套而疏落,而更多的流露于内心的和煦顾盼纷纷投向了易氏,那个他属意了四妃之一,属意了尊荣华贵的女子。
我亦是笑着的,慕容丽妃吃够了含光殿里的清苦,已然学会了如何为了自己既得的利益婉转承恩,再受贬斥她亦是丽妃,是宫里为数不多的正妃。皇帝的频频注目里漏失了她急切而渴盼的面容,我淡然的目睹她对于落寞的愤恨和不甘。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许久的隐忍和等待,终于在御花园高标孤立的梅林盛放的那一夜,全然释放开来。
我清晰的记得丽妃那日的光华无限,容光明媚都衰败在我的凤座之下,蜷缩委顿的跪在我的脚下,隐忍着我平和安然的目光,毫无声息的拷问。
含光殿是华丽的,那样夺目的豪奢镀染了丽妃遍体罗绮的葳蕤光辉。然而此时,她曾经的荣耀和辉煌,在此时看来无异于一场笑料,昭然在大明宫的每一场日落黄昏,俨然成为闲极无聊的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那柔媚艳丽的妆容之下,丽妃的表情是狰狞而恐怖的。她颤抖着,瑟缩着又极力的挺直了她一度重创之下的脊梁。她太过年轻,太过稚嫩,家族的厚望和君王过于隆重的宠爱使她丧失了本自应该具备的居安思危的心志。这一刻她是晓得如何隐忍的,在栖凤殿长窗的翳影之下,在我温吞如水的只言片语之中。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虽然这样精妙而完美的破绽都在我预计的筹划之中。而丽妃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是这一场对弈之中,随时丢盔弃甲,溃败而亡的弃子。
大明宫的落雪皑皑在我看来,如同一张遍天布地的大网,而易氏的卓然不群的清高和皇帝噬心痴迷的恩宠,都将被这一张大网悉数收罗,覆盖在凛冽厚重的风雪之中,湮灭了春之将至的痕迹。
而后的大明宫不复宁静,暗暗涌动着的浪潮使得易氏心惊胆战。相较于温润不争的嬛妃,她更轻易的选择了投靠在我的羽翼之下。
与丽妃不同,易氏是沉静而聪慧的,她更懂得谦和不争,隐忍宽和的道理。如若不是有意乔装如此,那么我坚信易氏是一个有着不同于凡俗嫔妃们的过往,注入她或者亦曾活泼领会的心神里,凝注成一块温柔的蓝田玉生香。
对权势与生俱来的渴慕和瞻仰在此刻如同细雨淋漓在我麻木而枯槁的内心,丽妃与易氏的投靠注定了我成为这一场对弈的赢家。所谓鹬蚌相争,无非是为了身后收网的渔翁省却了太多的心力。
然而端然在这凤座高台之上,迎合着皇帝而莞然起得体而欣慰的笑容。御花园里的梅花,清笛,歌舞猝然成为隐晦了星芒的刀光斧影,斩断了这一幕天人之景。戛然而止的十面埋伏斩断了琴弦,静静的停留一刻,等待着春暖花开时乍迸的徽音。
一切都碎裂了,易氏阳春四月里悠扬婉转的箫声都惊破在丽妃隐忍许久,近乎癫狂的诬陷里。
这是一场对弈,丽妃出乎意料的迈出了第二步,来势汹汹,如同一把尖刀,旋然直刺而去。
太液池的柔波粼粼激开回荡不止的涟漪,与皇帝的震怒和犹疑不同,我的痛惜和无奈既不认定丽妃的栽赃,又不曾驳斥易氏的无辜。
这样的表情,于我的身份和地位是最合时宜的,丽妃是一枚弃子,只不过在抛却她的同时,很好的挫伤了易氏的不屈和傲然。
所谓一箭双雕应该就是如此,然而这样的结局却并非我所乐见。易氏环绕在数不清的光环之中,丽妃身边的内监反水,是我刻意所为。
然而罗摩的猝然而至,惊起了大明宫静谧的深夜里最后一波浪潮。真相的残酷远胜过初胜的畅意与快感,慕容华曦幽禁冷宫,永世不得翻身,而易氏的宠爱却因着这一场风波荡尽,更为煊赫的昭显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