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容毫无设防地打开了自己，褪去一件一件衣裳，她的动作慢条斯理，视若无人。
    一个丰腴女人的胴体，就这样一丝不挂了。瘦削的肩胛骨，斜斜地杵在光滑的脊背边缘，像洛阳街市上斜矗的酒旗。
    献容躬身，用锈迹斑斑的勺子，舀半勺水，从身体上缓缓浇下来。勺中清澈透明的水，简洁如朴，不似宫中掺杂了各种香料花瓣的牛奶浴那般繁琐。水从头顶浇下来，闪着耀目的磷光，沿脊背下滑，直至脚底，整个人一下子感觉凉到了骨髓，
    那一瞬间，周遭局促狭小的牢房，仿佛骤然升起了万丈光芒。
    岐盛放下了酒瓶，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面，仅隔一扇镂空铁门的女人，打开了自己，那样一丝不挂的胴体，宛若圣女。从来没有见过如这般美丽的女人，她让他回归了人类原始的冲动。
    远古的过去，女人第一次从黄河边站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开始有了意识，懂得开发自身的美。
    岐盛的目光穿过对面牢房女人光洁的胴体，穿过坚固昏暗的墙壁，穿过时空的局限，回到了远古。那些摄人心魄女人啊，轻声细语，诵着《诗经》中大雅小雅的四字短歌。
    有时，女人们会成群结伙，悠悠地去河边浣衣。她们一定会逢着周围没人时，甩脱衣裳，在清可见底的河水里嬉戏。
    多么高贵的女人，美好的人间。
    岐盛仰头一口，喝完了瓶中酒，眼前的女人，让他看到一丝一缕的生活的希望，似乎牢房已不再是牢房。
    狱吏瞪着色迷迷的眼睛，跑过去大献殷勤，询问献容是否还需要热水，他的神情慌里慌张，充满了淫邪欲望。
    岐盛看在眼里，对狱吏一声呵斥，胆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我一定会杀了你。岐盛的语气决绝，毫无商量余地，仿佛那关在里边的人不是他，而是对方。
    被人识破了心计，狱吏脸红，一时有点难为情，急忙替自己辩解，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羊皇后存有非分之想，我是那样的人吗？只因为羊皇后太美，我就忍不住多看两眼而已。再说了，你不是也一直瞪着眼睛看吗？
    我的“看”和你的“看”不一样，希望你没有非分之想。
    献容就在两个男人不断的口舌之争中，洗好了自己，又一件一件穿上衣服，感觉清新爽朗的世界，并不觉得周围空间局促狭小。
    身陷囹圄时，细细思忖，人这一生，其实真正需要的很少。
    很多时候，只需一处不是很大的容身之所，遮风挡雨；只要平平常常的粗茶淡饭，填饱肚子。
    蓬头垢面的岐盛也开始注重仪表，爱干净了。他也学着献容用清水洗头，除掉那些沉积污垢，再用簪子将头发挽起。虽然他的样子已经略显苍老，但是依稀可见那清秀眉目，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岐盛觉得旁边那样一个圣洁的女人，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摆在眼前，照出了他人生的种种缺点，种种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