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叶抽枝，万物褪去冬日的萧瑟，正以新的姿态迎接春的到来。
    午后，品茗轩。
    露天楼顶里聚了来中扈游玩的人，上等好茶和精巧点心总是免不了一阵闲谈，不过因中扈本是亡国之都，大家都默契的不提政事，只谈江湖，讲风月。
    “众位可是听说了？”席间，一位商贾轻叩茶杯，悠悠然对周边的人道，“中扈四绝变成五绝了。”
    这头话音未落，另一头的人便迫不及待地接下话来，“可不是，这楼清月平日里尽干些离经叛道的事，却也就罢了，这次竟然为了那梦疏暗，毫无顾忌地往无空山顶的无回崖跳下，居然没有丢命，倒是幸运至极呀。”
    “这位兄台怕是不会说话了。”坐间，又有新的声音响起，开口尽是轻漫，“人家那是情真意切，感动上天。便留她一命。依在下看来，这痴绝倒也来得名副其实呢。”说罢，不禁放肆的笑了起来。
    众人听出他的讽刺之意，也有不甚服气之人，可见那人腰佩紫玉，料想该是哪个王公贵族，却也没吱声。只消一会儿，又回到平常的琐碎之事上来。
    不过说起那楼清月，怕是要费上一番口舌。
    刚过双十年华的她早在几年前便初涉江湖，因是剑侠楼孤寒之女而一时声名鹊起。直到后来以荒谬怪诞的行事作风自成一派，不侠不盗，无正无邪。
    虽是剑侠之女，占尽天机，但她并没有跟随父亲修习剑法，而是游走于各大门派之间，或拜或偷，竟也算是集了各家所长。与人交手时招式难测，让对手颇为头疼；更多时，，她是毫无章法套路可言，若不是还有一身强劲的内力，怕只会让人误会她只是一个撒泼的疯女子。
    她可以毫不避讳地游走于柳巷花街，和风尘女子谈笑风生，作伤情感爱的诗词歌赋，听一曲无伤风雅的秦楼小调。她也可以做客山寨匪窝，和粗野的盗贼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豪情尽展。
    这样一个女子能在江湖间的恩恩怨怨间游刃有余，似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好不令人费解！
    而今，以此事跻身“四绝”之列，怕是名声更噪，一时难平世人之言。
    “无趣。”隔着茶楼不远的百年香樟间传出一声轻叹，复而见一青葱身影从树上轻巧落下，摇头离开。
    那身影在繁忙的街道上几经辗转，终于在一片隔去纷闹的梨林边停住脚步。
    推门而入，入目便是繁花似锦，咋一看还有一个着灰白短袍的少年在林间忙活。来人不禁咧嘴往少年走去。许是动静太大，没走几步，少年便回身望着她，问候：“姑娘来啦。”复又回过头去忙自己的。
    皱眉看了看他白净但又透出几分红润的娃娃脸上那不冷不热的表情，慢悠悠地走近：“绽梨，湛离。这片梨花可是为你而开的？”
    少年的手顿了顿，却没有再回头看她：“姑娘说是那便是了。”
    早料到会是此般回答，青衣女子倚上梨树摇摇头，伸手折了一枝梨花，寻着那个又转向另一个地儿的少年，叹道：“像湛离这般无趣的人，真不讨女孩子喜欢呢。听说隔壁王豆腐家的二勇也娶了村头的敏敏，湛离可要加紧些，呵呵。。。”说着，竟兀自笑了起来，丝毫没有觉得少年比之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再回神，发现本在忙着自己的湛离已经提着一个篮子站到了眼前。
    “公子在花房。”没等女子回声，少年便转身走开了。女子伸头瞅了瞅他篮子里的梨花，不禁笑得更欢。
    看来又有得口福享了。
    “清月。”女子刚走到门口，屋内就传来了一声轻唤。
    没错，这便是近日人们闲谈的当事人，楼清月。此时正咧着嘴，冲从花房中带香而来的蓝衫男子笑着：“还是喜欢回远叫我，外面那些连名带姓的叫嚷，听着别扭。”
    被唤作回远的男子淡淡的笑：“享誉江湖不正是你所想？”然后，满意的看着楼清月那瞬间垮下脸。
    “呵，这就是所谓的享誉江湖，回远你这种另类的诠释还真是有趣。”
    回远仍旧漫漫笑着，让人以为他那张温润俊秀的脸上不会出现其它表情。不过此时在楼清月看起来确是十分刺眼：“你还笑，如若我不好心帮你去采雪莲，会恰好碰上梦疏暗和那个红毛怪在崖边‘切磋’，然后一不留意便被红毛怪掌风给震下山崖么？虽然这其间也有那红毛怪的不是，和我自己的无能。可是，究其根源还是得找你。你说…”
    接下来便又是好一个唠叨，硬是不让回远好好做事，直到湛离的梨花糕出现在她眼前，才算是住了口。
    三个人在林间，两坐一立，或者也可以说是一坐一站一躺，微风过处，枝桠微颤，梨瓣飘香。
    “真是香。”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身后的梨树上，楼清月装模作样伸着两根手指拈着一块梨花糕，眼神却在回远身后的湛离身上转悠，看似暧昧，可是却令湛离一阵恶寒。
    “唉，真想找个袋子把湛离给装起来，饿了再放出来煮东西吃。”
    什么？湛离眼中闪出一丝薄怒，但因垂着头，楼清月没能看见。
    “罢了，清月就莫打趣湛离了。”一旁的回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并顺手将桌上的糕盘向楼清月推了推，“想吃什么跟湛离说一声便是了，何况这一年来你吃得还少么。”见眼前的人明显对自己的不以为意，便又转开话题，“最近都有何打算？”
    “不知道。”楼清月这下爽快的答道，复又换了一个姿势，端起煨热的小米酒浅抿一口，倒透出几丝随意，和之前的做作大相径庭。
    回远笑了笑，没再出声，拿起手边的《万花集》看了起来，没翻出几页，对面的人才浅呼：“对了，好像得去西雾一趟。”翻书的手顿了一下，却略显随意的问道：“是为何事？”
    “不清楚，楼大侠的吩咐。嗯，保不准是想我了。”说罢，自个儿便咧起嘴，灿然一笑，在身后白如雪的梨海的映衬下，竟是别样风华。
    稍微愣神之后，回远才道：“走时知会一声，让湛离给你做点东西带着吧。”
    那还用你说。楼清月以眼神鄙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