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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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如金,静静撒进房中,微微驱走房中的沉寒,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血味。
慕容幽坐在床边,浓稠血液沿着他精致下巴不断下滑,沿着下颌画出一条优美线条没入衣领中,他微张着唇喘气,白皙额际冒起阵阵虚汗,细碎刘海带着湿气在额前黑亮,他一手紧紧扣在床柱上,紧紧闭着眼,漆黑油亮的睫羽轻颤着,神情痛苦难当。
“公子!”
墨莲痛声轻呼,神色焦急万分,频频不住地看向房外,眼底有着期盼。
慕容幽胸口抽疼着,紧闭的眼,紧皱的眉,无一不显示了他此时的痛苦,眼前是白蒙蒙的一片,神智逐渐变得不清晰起来,恍恍惚惚中,眼前似乎又浮出了一抹影子,温婉如水,纤尘不染,静雅含笑,却又彻骨冰冷…
他不相信你,对吗?
羽无伤的话在他脑中回响着,震着他神经一阵阵疼痛,他轻吟出声,身体顿时冷汗泠泠,风一吹又突然冷起来。
他不相信你…
可是,你何时又在意过他相不相信你?…
在你眼里,他又算什么呢?…
你是不在乎他相不相信,还是,根本不介意他相不相信?…
“公子!”
焦急的声音将慕容幽的思绪从混沌中来回,缓缓扬起眸子,眼前白蒙散去,是墨莲沉郁而焦虑的神色,淡淡瞄向墨莲,煞白的面色映着他眼珠漆黑,语气中有着凛冽冷意,“你慌什么?”
墨莲闻言低眸,掩下眼底纳焦虑,单手在身侧握紧了剑鞘,沉默片刻后说,“属下担心公子身体。”
“放心,暂时还死不了。”身体轻轻靠在床柱上,慕容幽斜眼睨视着他,又缓缓闭上眼,疲累不堪地说,“本尊累了,你下去…”语音渐渐消失在唇边,还来不及等墨莲说什么,他便缓缓阖眸,神智沉入一片黑暗。
“公子…!”
下午的阳光清澄而婉约,斜斜照进房中,浅色丝幔随风荡漾着,角落里的幽兰草正散着淡淡幽香。
半垂的床帏下,慕容幽静静躺着,身上干净似是被鲜血浸染过,红得刺眼,相比之下,他面容苍白宛若透明,紧抿的唇瓣如同失血罂粟黯淡失色,他轻阖着眼,漆黑睫羽在眼下投射一道细腻扇影,衬出他神态疲惫,又安冷如冰石。
“粼长老,公子情况如何?”
墨莲目光从床上的人身上拉回到床边的白发老者,神情淡漠。
床边,粼长老为他清理好手掌,又细细包扎好,这才起身,看着面色凝重的墨莲,他声音古怪地说:“不知是否属于巧合,这一掌力道适中,虽加重盟主身体负担,却正好逼出盟主一直压积在胸口抑郁不出的血块,致使盟主气血稍稍畅通。”他平视着墨莲,“…这一掌,非但无害,反而有益。”
墨莲微微皱了眉,一时无语,侧首看向床上正沉睡的人。
公子,这算是巧合吗?…
日落西山,夜色缓缓降临,今夜无月,漆黑天幕中只点缀着寥寥数点星芒,散不尽的寂寞和清冷。
轻缓的风从敞开的窗户边吹进,桌上烛火微微摇曳着,房中寂静的似乎只剩下风的声音。
摇晃的灯光中,一抹白影卷缩在床的最角落,他抱着双腿,脸颊深深埋在臂弯间,漆黑的长发在他身后倾泻成河,牢牢将他阻隔在那一片小小的角落里,清冷烛光中,他背影孤寂而凄冷。
“叩、叩——”
空荡的敲门声回荡在房中,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片刻后,敲门声停了下来,门外的人影却没有离开,他沉默了片刻,声音穿过门扉传入房中,有一点嘶哑:“纳兰,那种情况下谁都会误会,错不在你,你别内疚了…”
房中人背影微微一僵,气息更加沉默。
门外,羽无伤神态中弥散着苍白,眼下的胎记却是越加鲜艳如血,事情发生后,纳兰魅将他送回房间后便一直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谁敲门也不予应答,即使君怜站在门外哭喊也没有用。
他看着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当时慕容幽确实是想杀他,即使没有那黑衣人出现,慕容幽依旧会杀他,可纳兰魅偏偏却在慕容幽还没有动手前出现,还误会之下给了慕容幽一掌,将事情演化到慕容幽重伤昏迷,纳兰魅愧疚成疾的地步。
他微微叹口气,又独自看着深色门扉沉默片刻,转身悄悄离去。
夜色深沉,重重云层中折射下一丝月光,朦朦胧胧,如影如纱。
浑浑噩噩间,纳兰魅仿若回到了姻缘树下初见慕容幽时的场景,银色魅惑的面具,妖娆挺拔的身姿,那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一出场便霸道地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目光,当时,他的轻狂,他的放肆,如此轻易地便让人深铭于心,难以忘记。
都说在姻缘树下相遇都是拥人,所有他深信他们会再次相遇。
第二次,他当着自己的面摘之下面目,传言中最神秘的面目在他显露出来,他邪美妖气,如同妖姬,那眼底自然而然的自信和狂傲让世间任何言语都无法描绘出他的魅力,直到被强行锡,他才豁然明白眼前这个人的危险,如同罂粟,带着无尽的致命囧囧来到人间,引诱着凡人为之沉沦。
他害怕这种感觉,所以他想选择保持距离,可似乎他们太拥份,他偏偏正是自己需要借助力量的武林盟主,命运指定他必须要拉近距离。
可是这距离该是多少呢?他还没有找到答案,却在元宵节那天偷偷做了把扇子,题了藏头诗,准备在元宵节那夜赠送给他。那一夜,意外地撞见他在月下孤独吹箫。那背影中的沉寂凄楚让他心疼,却也让他清醒过来,他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所以他决定保持距离。
然而,他却在潜意识里纵容了自己,答应了慕容幽无理要求,表面与他生疏有礼,内心却在有慕容幽相伴的世界中慢慢沉溺。直到骤然降临的第二次吻后,他才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荒谬,他想拉开距离,可是刚建立起的防备却在悠然村中所发生的事情中化为碎末。
夜色静悄悄的,只有微微的风带着淡淡的思绪缓缓吹过,而卷在角落里的那道白影却好似失去了灵魂,一直没有动过。
他是护国师,他本该无情无爱,可是,在得知慕容幽为保护他而受伤,得知慕容幽不顾自己的伤为他找草药,他是该感激,是该心疼,可是在感激和心疼的同时却有了另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幸福,一种被呵护的幸福。
他知道,他动心了。
可是,这种美好不属于他呀…
他是护国师,他是为月渎国而诞生在这个世上,身心从出生时便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早就失去了追求幸福的权利,与其没有结果,他宁愿从没有开始…
所以当慕容幽笑语提出以身相许,他明明白白地坦言他们不会相爱,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慕容幽不爱他,他们就不会相爱,而慕容幽的沉默也证实地说明了慕容幽并不爱他,所以他放心了。
之后,他便学着让自己平静地与慕容幽相处,想让一切随着这份平静慢慢淡化。
可是,如果一切真可以就这样过去,就好了。
羽无伤的出现似乎是老天故意帮助他一样,让他可以借着羽无伤的存在更加拉开距离,他也这样做了,然后,就在他以为已经可以与慕容幽如同朋友般淡然相处的时候,寒枫出现了,这个对慕容幽死心塌地而不念江湖道义的女人的出现让他开始落寞,开始牵挂,甚至开始…嫉妒。
这样的自己让他无奈,让他失措,也让他害怕,这样害怕让他答应了寒枫的请求。他忽略掉一切感觉,让自己远离。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会好过一些。
然而,慕容幽的行为超出了他的想象,面对慕容幽的占有悻十足的霸道,他无可奈何,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借着羽无伤冷漠地不予回应,甚至开始反抗,他要的,只是想离开到安全距离,并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可是,今天他却将他打伤了…
随着轻微的声音,烛光颤巍巍一灭,化作一道青烟袅袅升空,漆黑一片中,纳兰魅僵硬着背脊,紧闭着的睫毛轻轻颤着,好似眼前又回放起了白日里的一幕幕,嫣红的血,苍白的脸,孤寂黑暗的眼…
似乎感受了那眼底中的蚀骨冰冷,黑暗中,纳兰魅紧紧地抱住自己。
该要怎么面对他…
“少主…”
床边,逸但心地看着他,却是什么安慰话也说不出,他轻轻叹口气,静静站在床边守着。
窗外,夜色依旧宁静如水,天际的薄云中露出了半个月亮,淡淡的光,淡淡的冷。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盟主会伤成这样?”
寒枫坐在慕容幽床边,压低声音问守在床边的嗜罗,而目光却始终凝望着床上陷入昏睡的苍白人影,没有移开过一丝一毫。
她刚从外面回来,一进客栈就得知慕容幽受重伤陷入昏迷,开始她不相信,慕容幽的身手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可当她亲眼目睹慕容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时,别提她有多震撼了。
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是纳兰魅。”嗜罗语气郁地说。
“纳兰魅?”寒枫倏地站起身,凤眸中交含有着不可思议与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寒门主,这只是误会。”墨莲的声音淡淡传进来,他跨进门,淡淡瞥了嗜罗一眼,又看向寒枫,沉声说,“公子之前便已经受伤,今日受伤也只缘于一场误会,寒门主就不要追究了。”
嗜罗红唇一勾,轻哼一声,“可要不是纳兰魅那一掌,主子也不会躺在这里!”墨莲漠然看向他,“嗜罗,粼长老已经说的很明白,那一掌对公子来说有益无害,你也不要再擅作主张地追究过错,一切等公子醒来再说。”
嗜罗轻撇嘴,没淤说下去。而一旁的寒枫却从中听出一些端倪,她眯眼,眉梢亮片在烛光中反射出一种冷光,她冷着声音,“墨莲,你刚刚说盟主之前就已经受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墨莲静默,似乎有什么不愿意提及。而一旁的嗜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容刷地苍白起来,看着紧闭着眼睛的慕容幽,自责万分地开了口:“主子是为了救我才会伤成这样。”
寒枫皱了眉,问,“救你为何会受伤?”
嗜罗低下眸,“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暴露了身份,对方将我被抓起来严刑拷问,怕我跑走,他们用药物驱散了我的内力,尽管如此,还是被我逃了出来…”他的声音似乎将他带回了那个血腥夜晚,当时,身负重伤的他怕这一切是对方设下的陷阱,故意让他跑掉然后跟踪他找到他的主子,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随意找了一个地方等待恢复内力。
他没有联系任何人,自顾用了几日时间来料理身上的内伤,内力却一直无法恢复,他有些着急了,主子每次派给他的任务,都要求势在必得,他只怕误了主子的事,所以权衡下,他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回去复命,只要留着一口气将主子想要的消息传回去,他即便是死,也死得无憾了。
“可是,就在我快要回到这城里的时候,他们却出现了!”嗜罗紧紧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一个个凸显,他声音中有强烈的恨意,“他们数十个人围攻我一个,我根本不是敌手!”
墨莲低敛了眸子,寒枫沉暗了眼眸,嗜罗却是露出了愤恨而无奈的笑容,“当时我寡不敌众,体力渐渐透支,就在我以为今日就要丧命于此的时候,主子却突然出现了…”嗜罗面容中有脆弱有自责,“…如果当时我可以再稍微看清楚一点,或许就不会上当了…”
“他是假的?”寒枫挑起秀眉,眼中寒芒尽显。
“不错,他是假的,他是为了让我卸去防备而佯装成主子的样子来接近我…”嗜罗深吸口气,“而当时我也信以为真了,等他走到近处我发现时,我已经来不及反抗了…”
“可恨的是,他没有杀了我!他只是打晕了我,等我再次醒来时,再次看到主子坐在我身边,我…我就下意识地出了手…”嗜罗闭上眼睛,嫣红唇瓣仿若染血般鲜艳欲滴,“…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伤了主子,直到后来才知道,当时我所用的毒针也都被他们淬上蛊毒…”
“然后公子在回来途中又中了埋伏,动用了内力,将蛊毒牵入内腑,致使内力尽失。”墨莲接着说道,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寒枫默默坐到床边,静静凝视着慕容幽,神色流露出忧伤,“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们想要取你的命,还没到无量山就已经如此危险了,你还要去吗…”
墨莲沉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被下那苍白人影,轻轻转身离去,嗜罗闭了闭眼,也缓缓转身离去。
门轻轻合上,房中寂静如窗外夜色,偶尔可以听见几滴眼泪滴落被褥的声音。
“红颜,都已经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们?…又为什么如此不顾一切地要上无量山?…”
她轻轻捧起他的手,他的手被白布包扎着,透出隐隐血丝,寒枫的泪落在上面溅起几道碎光。
“红颜,我们不去无量山了好不好?…我们回仙人潭好不好?…”
“红颜,他就那么重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