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意在美食街上挑选了一家火锅店便进了，此时正是用餐高峰，笑闹声很大，气氛特别好，一眼望下去全是热气和人。
    找了好半天才在角落找到一张台，还需等服务员来收拾干净，两人相对坐下，秦念把菜单递到容彦手里，笑着说，“把烟扔了吧，先点菜。”
    容彦抬头看他一眼，在烟灰缸里按熄了烟，接过菜单看了起来。
    “什么时候抽烟这么厉害了？从刚才上车前开始，你手里的烟就没断过。”
    容彦没有回答，只是在菜单上勾动着笔，点了几个喜欢吃的菜。
    秦念见他不回答也不生气，无奈地笑了笑，“以后少抽点，这个对身体没好处，我们做生意的都没见像你这么凶的。”
    容彦这次漫不经心的回答说，“有时候烟瘾犯了，控制不了的，何况不是总这样。”视线顿了下，“吃牛肉还是羊肉？”
    秦念的笑容僵住了，忍不住咬了下唇，低下头去。
    “牛肉还是羊肉？”容彦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次。
    秦念的笑容有些苍白，告诉自己他只是恰好失记了，并不是故意说了刺激你的，可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酸痛起来，低声说，“羊肉吧，我记得你一直是喜欢吃羊肉的。”
    容彦嗤笑了下，“哦？我怎么记得我喜欢吃牛肉？”无视秦念瞪大的眼睛，他继续平静的说道，“而且我也不喜欢吃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烂乎乎的，犯恶心。”
    秦念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深吸一口气，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的刺了进去。
    仿佛没注意到秦念的异样，容彦将菜单送到他面前，“你看下，还需要加些什么。”
    秦念干涩的说道，“不用看了，就这些。”
    “锅底呢？要什么的？”容彦点点头，大致数了下菜的个数，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秦念想让自己和他正常交流起来，可是发觉有些困难，他觉得现在的容彦变化无常，有时非常柔软，稍稍硬一些的话都能让他痛苦不堪，甚至是泪流满面，可有时候他又似乎成了冷血的男人，毫无感情的微笑，刀锋般的话语。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懂他了。只不过几个月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问容彦，“你觉得刚才的那戏唱的怎么样？我怎么感觉和几年前听的有些不一样了？”
    容彦拨弄着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空碗，“人家日日训练，总得进步吧！而且还增加了新鲜血液，各人有各人的演唱风格。”
    秦念点点头，感觉话题无以为继，吃力起来。
    容彦盯着碗看，神思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半晌，他忽然问秦念，“你说，唐僧是不是喜欢过女儿国国王？”
    这简直就是与刚才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话题！秦念一楞，根本无从回答。
    容彦自说自话，“我每次看到女儿国那集的时候都觉得他是动了凡心的，那种神色。”他细眯起眼，像是在回忆，“昨天晚上看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他不是出家人吗？”侧头问他。
    秦念咽了咽喉头，勉强说道，“出家人也是有情感的，也是人，人非草木，虚竹不是还还俗了吗？”
    容彦悠悠点点头，“这种事情对于出家人来说是禁忌呀，不不，对普通人讲都是禁忌了，他要去西天取经，就该一心一意，佛祖不会怪罪吗？”最后一句话时，他紧紧盯着秦念的眼睛。
    秦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猜测着，难道他是想知道我对于禁忌之恋的看法吗？如同对于同性恋？一时竟不敢轻易回答。
    哪知容彦真的没有那么多引申含义，只是于两人的静默中偶然想起了昨晚的《西游记》。
    似乎没感觉到秦念怪异的表情，容彦忽地轻轻笑了出来。筷子恰巧轻击在碗边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映衬着他的干净透彻的声线，相得益彰，真是说不出的好听。
    秦念觉得他的变化真是太大了！只是这样望着，若不是他的容貌与从前完全一样，他甚至不敢肯定他是从前那个容彦。
    以前的容彦虽也总是跳跃着问这问那，可他不会忽然陷入自己的臆思中笑出声来，也不会不去注意坐在对面的自己在想什么。他会时刻观察着自己的表情，反复的问，阿念阿念，你说呢？
    “我对《西游记》没那么多想法，看的时候就这么看着，虽然每次重播都能在电视面前坐上好久，可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各种各样的妖怪。”秦念避重就轻。
    容彦抿唇笑了出来，眼睛成了一条缝，“那些漂亮的女妖精吗？”
    这样太怪异了！自从知道容彦的性向，秦念以为他们再不会在一张桌子上讨论女人的问题，即使这只是电视里的妖精，这叫他无从回答。
    容彦轻笑出声，“我也觉得那些女妖精挺美的，我喜欢玉兔精，哦，还有来接这个孽畜的嫦娥！”说着摆了个嫦娥来接玉兔时嫌弃的表情，噗嗤逗得自己笑出声来。
    恰好锅底端了上来，菜也陆续到齐了，容彦招呼他说，“放些菜进去吧，先烧着。”
    等到服务员离开后，秦念忽然按住了容彦正在拨菜的手，望进容彦疑惑抬起的眼眸中，秦念鼓气勇气说道，“小曲儿，能不能再给我唱首歌？”
    看见容彦惊讶的瞪大眼睛，秦念赶紧又说，“你以前不是吃饭时都喜欢这样唱首歌给我听听的嘛，今儿可还愿意？”
    容彦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秦念甚至不敢多看，那种仿佛是微笑，仿佛是戏谑的表情叫他全身难受。他明白自己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可又隐约觉得今天要求唱歌的愿望与以前的，有哪里不一样了。
    容彦从他手下抽出手来，温和的说，“热气熏着我手疼。”
    这是在解释吗？秦念想。
    “唱歌？我以前和你一起吃饭时都会唱歌吗？”他拥湿巾擦了擦手，将熏红的地方冷敷了下。
    “不是每次，是有时。”秦念低声说。
    “哦。”他点头，“那好啊，唱歌有什么难的，你想听我就可以唱。”抬眉冲他灿然一笑，“想听什么？”
    为什么以前没觉得这样的笑容珍贵？隔了这么多月，第一次与他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看他灿烂的笑出来，愉悦的问自己想听什么。怎么就会因为他对自己的喜欢忽然心生厌烦了呢？
    秦念觉得他不仅不懂容彦，他甚至不懂自己。
    “随便吧，你最近喜欢什么就唱什么好了。”他望着容彦清澈的眼眸说，“这里声音很吵，别人不会听到。”
    “我不在意这些。”他想，我的工作不就是让愿意听的人都听到吗，在这里唱首歌有什么，“那我还是唱昨晚《西游记》女儿国国王唱的那歌吧，我很喜欢。”
    秦念微笑了起来。
    容彦抿了口茶水，筷子在沸腾的锅里搅动，悠悠唱了起来。人声鼎沸的火锅店仿佛瞬间消了音，秦念直直的盯着面前容颜清秀俊俏的青年人，耳里是他缠绵的歌声。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长相随。”
    这真是首温柔缱绻到极致的女子情歌，由容彦唱来竟一点违和感也无，透彻的嗓音比之原唱丝毫不逊色，甚至更有特色，他轻轻扬起的嘴角和上翘的眼尾都仿佛缠绕进了歌曲里，叫秦念听得柔肠百结，一片心都化成了一池春水。
    容彦忽然笑了出来，“还听吗？”这才唤回秦念的神智，他颇为尴尬的低下头，摸了下鼻子，温和而真诚的说，“真好听。真好听！”
    容彦为秦念夹了块刚涮好的羊肉片，放进了秦念的碗里，“这首歌我从来没唱给别人听过，你是第一个，有耳福吧？”
    秦念的鼻子酸了起来，他掩饰性的用手在鼻端揉了揉，努力压下这种感觉带来的异样，看着碗里涮得正好的羊肉片，还是止不住想哭。
    他是有多混蛋，逼得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去自杀！
    是啊，若能与意中人天长地久，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他秦念凭什么看不起小曲儿？！凭什么看不起他的感情？！
    他猛地抓住了容彦的手，眼里氤氲着一层雾气，哽咽着对容彦说，“小曲儿，你打我吧！我不是人！”
    容彦楞住了，好半晌，他抽出手来，低下头，低声说，“说什么呢，吃吧。”
    秦念却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容彦心里苦极了，吃什么都难受，秦念就这么在他眼前痛哭，他问自己，是不是能为哥哥做的都做了？是不是用最好的方法为他重新得来了这个朋友？
    “服务员，来四瓶啤酒吧！”摇了摇秦念，看着这个脸上涕泗横流的人笑了出来，“难看死了！陪我喝两杯吧！好久没喝啤酒了，还真有些想念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