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两人一路奔逃，白羽带着众人紧追其后不肯放弃，洛少顷便领着顾永劫窜进了魔鬼林中。林中灌木丛生，枯树参天，一般人进来只得迷失在这林里，可洛少顷却像熟知这林中地貌一样，领着顾永劫七拐八转的就甩掉了身后的追兵。顾永劫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就见洛少顷扶着一边的树干咳嗽起来。
    刚才这一路上他都表现得和正常人无异，面色不改的带着他在林中乱转，竟让顾永劫忘记了，他先前为了他，受了伤。
    如今两人脱险，他才终于是支撑不住显出了疲态，顾永劫上前扶住他，道：“伤得如何？”
    洛少顷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碍事，我们还是快走吧，天黑之前得先找个地方安顿好，不然入夜了……”话还没说完，他就又是猛地一阵咳嗽，顾永劫看了心里着急，硬要帮他把脉看看伤势，洛少顷却是不让，他推开顾永劫说：“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顾永劫不明白他为何就不让自己看伤，于是只能盯着洛少顷瞧，像要瞧出些什么。洛少顷却是撇下他径自寻路去了，顾永劫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仿佛有话要说，但最后他只是叹出一口气，跟了上去。
    两人没走多久就寻得一个山洞，山洞很大，洞中布满了枯草。顾永劫把杂草堆积起来点燃了火，理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让洛少顷坐下，没一会儿天就黑了。
    眼看枯草快要烧尽，他便起身道要去外面捡些枯树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洛少顷靠在山洞的石壁上，闭着眼睛，微皱着眉头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闻见顾永劫的动静，他只是轻轻道：“回来了？”却没有睁眼。
    “可是伤得很重？”顾永劫放下抱回来的干柴就上前去探洛少顷的手。
    手指相碰的瞬间洛少顷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同时也一下缩回了手。顾永劫有些惊讶，那触手的刹那他能感觉到的竟然只是彻骨的冰凉，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的体温！又见洛少顷对他摇头说真的没事，心中就觉得有火冲了起来，他瞪着眼就对洛少顷道：“洛兄弟如若真的信我，又为何不愿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洛少顷好笑，这两件事究竟是有什么关系了能让他连在一起说得这么义愤填膺？心中的想法不假思索的就溢成了嘴角的一个弯度，他只看着顾永劫说：“我自然是信得过顾大哥为人的，并且这次之事确有蹊跷。小洛不让你探伤，只是真的并无大碍，而洛某自小体制阴寒，怕你探了反倒放不下心，你看，这不就急了？”
    顾永劫在他身边坐下，他依旧是不高兴，皱着眉头瞪着洛少顷，看洛少顷不温不热的抿着嘴角的模样，最终是觉得有些泄气。他想了想，干脆一把抓过洛少顷的手捂在了掌心里，那样一双冰凉的手，他之前拉他的时候只道是天气太冷没作多想，而现下他受了伤，又在这潮湿的山洞里坐了好些时间，手竟是比之前还要来得冰冷了，初次碰到的时候简直让他以为这根本不是活人的手温。
    洛少顷被他抓着的瞬间是有一点抵触的，但顾永劫掌心里暖暖的温度又让他觉得有些安心。山洞里的气氛非常僵，洛少顷觉得这么坐着尴尬，便又提起了今日之事，“我有一点感到疑惑，顾大哥为何是不肯让白羽搜身？”
    顾永劫见他提起白老庄主一事，便知他有意缓和气氛，便也顺了他的意，道：“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封重要的军情书必须得即日送往帝都？”
    洛少顷点头说：“记得。”
    顾永劫从怀中摸出那个装着信封的铁盒递给洛少顷，道明了详情。
    洛少顷听完顾永劫的叙述便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事情，顾大哥当时的决定是对的。白老庄主之死想必和青衣杀手有着莫大的关联，如若当时公开这封军情书，后果不堪设想。”
    顾永劫同意道：“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却想不明白他们的动机。”
    洛少顷接过话说：“他们是暗杀集团，想得到你身上的军情书但又不可能明目张胆，这么一嫁祸给你，你反而只能躲躲藏藏，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虽然是这样，”顾永劫摇了摇头：“但风险太大，白老庄主武功高强，我没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因为单纯的想嫁祸我而去犯险。”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道：“也许是因为那份白家被盗的秘宝？”
    洛少顷点点头，接着顾永劫的话说：“白老庄主乃是武林至尊，江湖中各大门派都得听他发号施令，而南阳如今国力衰败，部分要城都是由江胡人士自发保护的。白老庄一死，各大门派争着做领头人，谁还去看护要城？也许把江湖扰乱，也是他们的目的。”
    顾永劫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下，道：“这也就是我弄不懂的原因，谁会想要扰乱整个江湖？让南阳陷入危机对谁都没有好处。就算是湘王，他也不会这么做。”
    洛少顷沉默了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还是别想这些了，先把东西交给关谷将军才是要紧，明天我就陪你前去帝都，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顾永劫笑起来，道：“你若愿意陪我，自然是最好了！”
    洛少顷看他笑得开心，便也回以一笑，最后他闭上眼睛道：“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上路。”
    顾永劫点头，他往火里加了些干柴，搭成一个火堆，便也坐在边上歇息了。
    夜里寒风透过洞口吹进来，扇得火焰死命的摇晃。洛少顷穿得不多，一阵大风灌进洞里，惹得他打了个寒颤就又是一声咳嗽，可是只一声就被他强忍了下来，但还是让顾永劫听见了。
    他本就睡得浅，一点动静就能把他惊醒，听见洛少顷咳嗽，起身来又看见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就知道他定是睡得不安稳。
    他想了想便脱下自己的大衣给洛少顷披上。瞬间，洛少顷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来，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下一下亮起来。顾永劫愣了愣，在那一瞬之间，他隐约在洛少顷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杀气。
    顾永劫疑惑的思量了一下，但他最终把那归结为凶恶，他想也许是洛少顷好胜心强，觉得自己把他看弱了，就笑了笑解释道：“我常年在边关，比起温暖的天气，更习惯寒冷。我这外套厚实得很，穿着让我老觉得不舒服，现在刚好找到个能把衣服脱掉的理由，我还得谢谢你，你瞪我干嘛？”
    “顾大哥又是知道我需要这外套了？”洛少顷挑眉看着他。
    顾永劫坐回他原来的位置，抱着剑伸了个懒腰，道：“你要是不需要，那也不成，东西既然已经给你了，你就得帮我保管好。”
    洛少顷紧了紧披在他身上的外衣，那上面还残存着顾永劫的温度，很是暖和，他并没有要推托的意思，可嘴上却是不饶人：“怎么？给东西也有强给的？顾大哥常年在边关，难不成这一身大侠的气度是假，早已染上土匪的匪气才是真的？”
    顾永劫好笑，见洛少顷讽刺他像个土匪，便起了玩心，只挑眉道：“难道洛公子不知道，在下当年正是土匪出身，只因多次截得东遥军粮发与边关百姓，又逢得后来几次阻退东遥的侵犯，这才扬名在外。得江湖朋友的赏识，他们前来投靠我，我这才组织起一队义军，才被人称起了大侠。我本就应该带有匪气才是，洛公子没有看走眼。”
    顾永劫说得一派得意，孩子气满满的挂在脸上，洛少顷在一旁含笑看着他，竟觉得心中有点点开心的意思，他又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些，待到顾永劫说完，才道：“那么，顾大哥是觉得当大侠好，还是土匪好？”
    这下倒还真问住顾永劫了，他从没想过这种问题，大侠与土匪，其实于他真的没什差别，不过……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当大侠也不当土匪，只做一介布衣，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再找一个心爱的人，生一个胖娃娃，每天都过得简单平凡。到时……”顾永劫看向洛少顷微笑的脸，沉吟了一下，道：“小洛可愿做我邻居？”
    洛少顷没料到他最后会问出这样的话，含在嘴边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见顾永劫表情甚是认真的盯着他，便垂下眼帘来，点头说：“如果可以选择，小洛到时定在顾大哥家旁安居，陪你一起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咱们还可把酒言欢，该有多好。”
    那个‘该有多好’化在他语末的一个叹息里，顾永劫知道，这样的乱世他们很难有得选择，也很难可以像他们勾画的那样过得平凡简单，但他从来就不是认命的人，既然有了计划，那就定要把它完成。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洛少顷说：“小洛，等战争平息，咱俩就一起来完成这个‘如果’！咱们可以在田野间修两栋房子，你可以教教我的孩子如何吹笛，也让他们学学你的气质，然后我也可以教他们舞剑，咱俩说定了！好不好？”
    洛少顷看着他明亮的双眼说不出话来，战争平息，那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就算战争平息了，以两人的身份到时也不可能让他们过得这般平静，再者……
    洛少顷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只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好，等战争平息，咱们就来完成这个‘如果’，说定了。”
    说定了，誓言在一个击掌下完成，没有酒，没有仪式，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定下誓约的人上了心，有人承诺，有人等着承诺的完成，这样就够了。
    那之后两人又聊了些许，月上当空。顾永劫念着洛少顷身上有伤，应该好生休息，便道：“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上路。”
    洛少顷点头，他的确是有些疲了，靠着身后的石壁就闭上了眼睛。两人刚歇下没多久，隐隐约约的却听到洞外有悉悉索索的声响。那声音来得非常之诡异，顾永劫一个激灵坐起来握住了身边的剑。
    两人对视一眼，借着火光看向洞口，当看清楚情况的时候，都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山洞外十几双幽绿的眼睛，正森森的盯着他们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