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古来征战几人回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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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的马车沿着宽阔平坦的青石大路行驶,最后停在左相府那道朱漆大门前,赫连璞的随身侍卫向管家道明了身份,福伯赶忙将门大开,让太子的马车一路行进相府内院,并遣家仆去向相爷禀告。
    “太子殿下。”上官靖亲自出来相迎,态度甚是恭敬,“外头儿天冷,臣已命人在书房中准备了热茶碳炉,还请殿下曲驾。”
    清早的寒风吹得赫连璞身上绛紫金纹麟袍微微一扬,他颔首微笑:“老师客气。”举步走进书房,动作优雅高贵。
    上官靖躬身随在他身后进去,命福伯关上房门,寒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外,屋内金炉燃着百和香,暖香宜人。
    上官靖在赫连璞下首落座,和声问道:“殿下今日驾临蔽府可是有甚要事?”
    赫连璞手中握一盏平水珠茶,修长的手指不时轻叩白瓷碗盖,声声响脆,如敲击在上官靖心头,片刻,温文一笑:“本宫听闻上官小姐上月受母后之邀进宫赏梅,不想回来便染了寒病,本宫今日是替母后来看望小姐的。”
    上官靖闻言眉心一展,谦卑道:“小女明昭自小畏寒,大夫已开了药方调养。劳殿下和娘娘担心,臣惶恐。”
    赫连璞看了他一眼,目光带了些许苛责之意:“调养了一个月,小姐还缠绵病榻,可见大夫并未尽心。本宫今日带了陈御医来给小姐诊脉,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上官靖按耐住心中狂喜,含笑道:“殿下与娘娘如此厚爱小女,臣感激不禁。”
    赫连璞掀了瓷盖拂去茶沫,浅饮一口,缓缓道:“今日去西山御院请脉的御医回报说,父皇的身子虽有药泉养着,但还是不见起色,本宫很是忧心。”
    上官靖眼皮陡地一跳,不动声色道:“皇上前些日子为了南襄王造反一事龙颜大怒,伤了龙体,想是再静养一段时日便会有起色,殿下不必太过担忧。”
    赫连璞审视的目光在上官靖面上停留一瞬,遂淡淡笑道:“最好是如此。”
    上官靖神色自然:“皇上将监国重任交予殿下,想来也是因为近日朝事有些累心,殿下能为皇上分忧,皇上一定甚感安慰。”
    说起朝事,赫连璞俊眉轻蹙:“川蜀一带近日突发瘟疫,灾情颇重,本宫已经数度拨款赈济,蜀王还是上奏灾银不够。本宫担忧蜀王会借此事煽动民乱。依老师看,本宫该如何?”
    上官靖抚须思索:“依臣看来,此事应交予六殿下去处理。”
    “六弟?”赫连璞略微迟疑:“本宫认为派南宫昀去更为合适,六弟毕竟年轻。”
    上官靖道:“六殿下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殿下让六殿下去断不会错。而南宫昀将军身任羽林军督统、御前侍卫统领,负责的是帝都的安全,实在不宜远派。”
    赫连璞敛眸沉思。自从去年平定边境之乱时开始,赫连珏已经在逐步插手兵部,他在军中威望甚高,若是此次再派他去,立下大功,那么……
    “殿下。”许久,上官靖出声打断他的思绪,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如今龙体违和,恕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皇上龙体一直不好……留六殿下在帝都中,实在不妥。”
    赫连璞闻言如醍醐灌顶,点头道:“那此事就让六弟去办吧。”
    上官靖展颜:“殿下圣明!”
    坐了一会儿,外间来报陈御医求见,赫连璞命他进来回话。
    陈誉进屋刚要行礼,赫连璞已抬手制止:“不必多礼,上官小姐的病情如何?”
    陈誉躬身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上官小姐体制偏弱,又受寒气侵体,故而……”
    赫连璞眉心一拧:“本宫不想听这些,你只需给本宫一个准话,小姐这病是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陈誉道:“小姐只是着了风寒,治得好。”
    赫连璞又问:“那要多长时间?”
    陈誉思量着道:“快则十日,慢则……”
    “本宫就给你一个月时间,留在左相府中医治小姐。”赫连璞凝声道:“二月十二之前,必须得把小姐的病治好!”
    赫连璞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人说话,陈誉额头冷汗薄沁,忙低头称是,退去开方煎药。
    陈誉一走,赫连璞就道:“老师,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回宫了。”
    上官靖忙起身相送:“殿下慢行。”
    走到府门前,赫连璞又交待上官靖要好生照顾明昭,才上车离去。
    扫清积雪的大道上,赫连璞那辆金帐马车渐行渐远,上官靖久经人事的面庞,亦终于浮起了明快笑意。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早,待应付完前来探病的母亲、御医、清婉和父亲后,明昭才发现,原来屋中早已燃起了灯盏。
    这次赫连璞派来的御医可没有上官靖请来的大夫那么好打发,每次丝竹都是盯着明昭喝下药后才收拾离去,明昭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倒药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给发觉了。
    自从上次答应了赫连珏之后,明昭心里就一直隐隐觉得不安。
    想来想去,为了不在父亲和赫连珏之间两难,明昭就只有选择以生病为由置身事外。
    今天,赫连璞以太子之尊亲自来探望,明昭受宠若惊之余只感到心里泛出一丝丝悲凉。那股凉意顺着窗外渗进的冷风浸透四肢百骸,却又让她无比清醒。
    她的命运,从来都只握在她的手里,决不受任何人摆布。
    月亮浅浅一弯,清淡的月色如纱般透明轻轻覆盖在将要融化的雪上,竹枝一颤,叶上的冰晶折射出刺目的亮光。
    明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修竹下出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她微微一笑,脸色越加苍白。
    “明明。”赫连珏轻声一唤,焦灼的目光锁定在她尖瘦的下颌,见明昭推门出来,眸色更是暗沉,他解下身上的紫貂大麾手腕一抖罩在她身上,低声斥道:“你疯了吗?这么冷的天只穿这么薄的衣裳!”
    明昭笑了笑,道:“你才疯了呢!夜闯左相府,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赫连珏眉梢傲然一挑:“发现又如何?莫非本王还怕了左相不成?”
    “是,六殿下。”明昭想笑,却忍不住咳嗽出声,赫连珏一拢披风,皱眉道:“你是怎么回事?那天你回去时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如果不是大哥今天急召御医,我还不知道你瞒得这么好!”
    明昭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哑,她拉着赫连珏往屋里走:“进去再说。”
    赫连珏随她进了屋,一眼瞥见她屋里的炉子被水浇熄了,整个屋子冷得像冰窖一般,他盯着明昭:“你故意的是不是?”
    明昭自知瞒不过,点点头,赫连珏顿时怒极:“明明,你的身子根本不能受寒,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心底有暖暖的气息掠过,明昭扯了扯赫连珏的衣袖:“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几天。”
    赫连珏抬手覆上她冰凉的额头,轻轻一叹:“明明,是我让你为难了。”
    明昭伸指轻轻揉开他紧皱的眉头:“难看死了。”她的神情温柔如水,带着轻松的笑意。
    赫连珏一怔,心中更是愧疚,犹豫了很久,他拉起明昭的手将她带至身前,凝视着她道:“明明,我可能赶不及来参加你的及笄之礼了。”
    明昭眼前有一瞬的恍惚,笑容僵硬在嘴角,赫连珏叹道:“方才大哥让人来我殿中传旨,让我去川蜀赈灾抚民。蜀王……可能又是一场战乱即将发生了。”
    明昭垂下眼睫,敛去眼中的失望,自唇中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明明,”赫连珏伸手将她脸庞抬起,“我会尽快赶回来向父皇求旨赐婚的,你安心等我。”
    明昭静静看着他,他明湛的双眸此刻盛满了歉意与心疼,更多的是不舍。只有在她面前,赫连珏才会这样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自己的情绪,而不会像待别人那样,永远都是冷颜相对。
    他的难处,她明白。
    深吸一口气,明昭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道:“我等你。”
    轻柔如兰的气息拂过耳际,赫连珏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明明,你总是愿意体谅。”
    明昭轻靠在他的胸前,垂眼看着两人纠缠在一处的发丝,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赫连珏忙低头问:“明明,可是冷了?”
    明昭点点头,赫连珏担忧她的身子,只得放开她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之时,一定要让我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明明。”
    明昭褪下身上的大麾递给他,含笑道:“早些回来。”
    “我会的。”赫连珏披起大麾,转身又看了她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待赫连珏走后,明昭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入后院竹林,盘膝坐在雪地中默默出神。
    今早赫连璞才吩咐御医务必要在二月十二前将她的病治好,下午他便传旨让赫连珏去川蜀。虽然明昭猜不透赫连璞为什么放心让赫连珏再度带兵,可赫连璞对她的心意,她一早便已察觉。
    看来,她这个及笄之礼在赫连珏回来之前是万万不能办了!
    明昭抓了一把地上的碎雪敷在面上,刺骨的寒气逼得她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只一会儿,碎雪便被她滚烫的面颊敷化成水。她探了探自己的脉息,紧咬着牙,又再次抓起一把雪敷面。
    两个时辰之后,天已微明,明昭踩着虚浮的步子慢慢往回走去,才出竹林,她便望见早起来看她的清婉一脸焦急地站在她的房前。
    “姐姐!”清婉一见明昭苍白无血的脸色,忙上前扶住她,触手之处一片冰凉,清婉惊恐地看着明昭微微泛紫的双唇,忍不住惊呼出声:“姐姐,你做什么去了?”
    “扶我进去。”明昭依靠着清婉进了屋,躺在床上只觉头晕目眩,身体忽冷忽热,抖个不停。
    清婉急道:“我去请父亲……”
    “清婉……”明昭使出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拉住清婉的衣裾,“不要让爹爹知道我昨晚不在屋中。”
    清婉含泪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告诉爹爹的。”
    明昭松开了手:“好妹妹,去吧。”才刚说完,她便昏昏沉沉地闭起了双眼。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太子殿下不好么?”清婉无奈地轻叹一声,替她掖紧被角,却见明昭嘴角漾起一丝苦涩的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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