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大江东去浪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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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之中,四处分布着风属大军的军帐,偶尔有巡夜的士兵从身边走过,恭敬地行礼。风霜雪坐在火堆前,独饮着烈酒,冰冷的液体倾滑入喉,化为烈焰一路灼烧至腹中。
不可否认,雁依依的琴声很美。风霜雪微眯着双眼,透过火光,只见雪白的裙裳在夜风中翻飞,纤细的十指在琴弦间跳动。清丽的容颜如雾如烟,飘渺空灵。不觉间,竟看得痴了,迷了。亦或是,醉了。
雁依依一曲又一曲的弹奏着,不停歇,不间断。只要他喜欢听,她就一直弹。上辈子,程子涵从未多看过她一眼。这辈子,她要他的眼中,只能有她。
蝶影垂手立在帐前,冷眼看着借酒消愁的他,和抚琴高歌的她。什么时候,主子开始这么毫无节制地饮酒了?
“主子今天心情不错。”
“是吗?”蝶影轻瞟了一眼雪影,淡淡道:“未必吧。”
雪影还是保持着一贯冰冷的态度:“风吟城来消息了。”
蝶影道:“关于海瑶?”
在四影心中,从未把海瑶当做是主子的女人,更别说尊称她一声皇后了。当风霜雪以为飘零死了的时候,她们就知道,海瑶不会活得太久了。
“恩。她死了。昨夜子时。”说这话时,雪影依旧望着火堆旁的两人,平淡地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这件事对于四影来说,也的确算是无关痛痒。
“怎么死的?”
“心痛致死。七窍流血。”
“死得真体面。”蝶影冷笑着:“我本以为主子至少会让她死无全尸。”
“何必呢?”雪影千年不变的冰山容颜忽然绽放出一抹纯美的笑容:“星魂按主子的意思,最起码让她死也死的明白了。”
风霜雪在海瑶绝望的时候,又给了她希望。却在她临死前,让星魂告诉她,其实,毒就涂抹在风霜雪的嘴唇上。每一次,他们亲热时,海瑶都在不知不觉间,独自品尝着最甜蜜的剧毒。风霜雪就是要让她死的明白,痛到极致。
“去禀报主子吧。或许他的心情会更好些。”蝶影拍了拍雪影的肩,转身入帐。
果然,风霜雪听到这个消息后,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主子,小皇子现在太上皇处。属下是否回宫一趟,去将小皇子接来?”
“不必了。”风霜雪冷淡地说:“那是父皇想要的孩子,与我何干?”
“是。”雪影恭敬地退下。
风思瑶?一想起当初海瑶取这个名字时开心的表情,风霜雪就厌恶地蹙起了眉头。
“风。”不知何时,雁依依来到了他的身旁,伸手将他蹙起的眉头轻轻揉开。“是不是她们惹你生气了?”
“不是。”风霜雪收起厌恶,微笑着看她:“依依怎么不弹了?”
“人家弹了这么久,手都疼了。”雁依依撒娇地伸出双手,果然指尖已有些红肿。
风霜雪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中,轻柔地抚摩:“那就不弹了。”雁依依娇羞地依偎在他的肩上,十指相扣。
风霜雪沉默地握着她的手,掌心渐渐冰凉。
子矜的手是拿剑的手,指骨清秀,却稍显硬朗。而雁依依的手,就似天生抚琴的手,柔若无骨,绵若柳絮。
一样的琴音,不一样的人。
第三日,前方探子来报,天朝水军已从九曲江沿江而下,南宫寂亲率五十艘战船来袭。而赫连慕溪的神骑军也渐渐逼近。风霜雪当即下令退守城池,他率四十艘战船迎战南宫寂,而汇州城就交给雁依依坐镇。
露儿想要跟风霜雪一起去,却被他严词拒绝。在他认为,汇州城远比九曲江上要来的更为安全。露儿只得乖乖留下。
与风霜雪挥别后,雁依依收起了平时嬉笑的表情,披起雪白的战袍,清秀的眉眼间,一副凝重的神色。
站在城楼上,远远地就望见骏马飞驰所践踏起的滚滚尘烟。雁依依任军中主将,下令六万风属军在城下布阵,分成三路,等候调令。
蝶影被风霜雪带走,雪影和暗影奉命配合雁依依,听她调遣。一转眼,城楼下已是两军对垒,战事一触即发。
露儿站在城楼上观望,只见赫连慕溪一身玄色盔甲,手持长剑,一马当先立在阵前,俊逸的身姿潇洒若云。
“众将士听令!”慕溪将右手中的宝剑举起,日光下,剑身散发出夺目的银芒。“全力攻城,只许前进,不许后退!”话音一落,手中高举的宝剑利落地挥下,慕溪率先冲入阵中。
身后的神骑军得令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奋勇杀敌。
雁依依站在城楼上,震惊地看着赫连慕溪号令神骑军,那熟悉的面孔……哥哥?雁依依的目光随着慕溪在阵中穿梭,几欲脱口喊出,却又不敢相信。
瞬间,城下已是血肉横飞,喊杀声震耳欲聋。
神骑军是赫连慕辰亲手训练的精兵,骁勇善战。普通士兵根本不是对手。暗影眼见着城下的青衣将士一排排倒下,天朝的玄甲神兵就要攻至城门,而雁依依还凝视着慕溪一脸痴迷的神色,不由得怒喊道:“雁姑娘!”
雁依依神色一凛,高声道:“取琴来!”
雪影将她平日所用的寒玉琴取来,雁依依接过琴,略加思索,十指飞动。一声铮然的琴音划破长空,似一道无形的闪电,激荡起层层涟漪,萦绕不散。
“将军,阵变了。”关麒挥刀砍下数人,策马奔至慕溪身边。
原本溃散不成形的风属军,在那缕琴音的指挥下,渐渐退至外围,围成个圆,里三层,外三层。
神骑军击退身旁的敌军,迅速向慕溪所在的位置靠拢。
慕溪勒马停在原地,仔细观察着渐变的阵形。此刻的风属军犹如一卷蚕丝,层层叠叠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取右路!”慕溪高喝一声,催马上前。关麒率兵紧随而上,不一会儿,右路已断,阵形大乱。
雁依依柳眉一皱,手腕翻转,琴音转淡。飘渺的琴音似纷飞的细雨,清清浅浅,似有若无。
风属军迅速四散开来,转而又组合成小队,似一把细针洒入阵中,冲散了神骑军的队列,趁乱攻击。
“逐个击破!”慕溪一声令下,神骑军调转马头向那些风属军小队人马杀去。
雁依依长叹一声,撩弦急拨。琴音骤急,直冲云霄。
正在雁依依和慕溪斗阵之时,风霜雪的船队也和南宫寂在江上相遇了。
风属国地处海域,自然擅长水战。风霜雪亲自指挥,游刃有余。
南宫寂的船队自上游而下,在位置上占了很大的优势。然而,天朝军甚少水战,不少士兵晕船,失足,溺毙者不占少数。一时间杀的难解难分。
两军相逢,早已杀红了眼的将士纷纷举刀跃过敌船,弓箭手轮番而上,箭如雨下。撕杀甚是惨烈。
细密的箭雨中,惟有两人临风而立,遥遥相望。身边的撕杀仿佛影响不了他们分毫。南宫寂淡漠地望着风霜雪,风霜雪报以浅笑,银色的面具影映出江面一层被血浸染的红浪。
主船相对,南宫寂抱拳道:“在下南宫寂!”
风霜雪潇洒地拱手道:“在下风霜雪。”
翻腾的红浪在他们宠辱不惊的微笑中更加肆虐。
秋水刀已出鞘,清冽的刀光随着南宫寂纵身一跃,凌空向风霜雪挥去。
一道水绿的剑影自青衫长袖中扬起,隔空架住了秋水刀的攻势。“好刀!”风霜雪赞道。
“青霜剑也不错。”南宫寂抽刀再砍,凌厉的刀法招招致命。
风霜雪敛眸急退,待南宫寂逼近身前时,猛然出剑,直指前胸。
南宫寂侧身避过,攻势已弱,刹那间青霜逼面,秋水回挡,仍被击出数丈之外。足踏桅杆,借力一跃,再度出招。
青衫袂袂,剑气袭人。风霜雪且战且退,一管碧萧掌与手中,剑影与刀光不时相撞,激荡起层层巨浪,龙啸虎吟,杀气腾腾。
正当两人打的难分高下时,江面突然狂风大作。涛天巨浪席卷而来,近百艘战船竟被冲散,有些较小的船只更是被冲撞地支离破碎。一时间,哀号遍野。
“飓风!”风霜雪挥剑架住秋水刀,双眸一凛。
“你说什么?”南宫寂收起刀,杀气尽敛。
两人一起伫立在船头。抬头望去,只见方才还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一片,远处的黑云夹杂着闪电渐渐逼近,江面上浊浪滔天。翻腾起的波涛犹如一双来自地狱的鬼爪向他们伸来……在大自然的面前,他们是多么的渺小与,无力。
不论是风属,还是天朝的将士,都争相往自己的船上攀去,然而,再坚固的船只此刻也如同落叶一般脆弱,不堪一击。
“怎么办?”
南宫寂扭头,见风霜雪面具下的那双深瞳竟有些无奈的神色。南宫寂脸色一沉反问道:“你说呢?”
“改日再战?”风霜雪似征求他的意见。
“奉陪到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南宫寂跃回自己的战船,吩咐副将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风霜雪传来蝶影吩咐几句后,下令扬帆。
汇州城前,雁依依正与赫连慕溪斗得难解难分时,暗影沉声道:“雁姑娘,主子下令收兵。”
“什么?”雁依依停下了飞动的十指,仰头一看,果然见天际处一抹青烟缓缓散开。这是风霜雪的指示。
慕溪挥下一剑后,猛然听见琴音消失了。抬头望去,只见城楼上那位抚琴布阵的女子扬起了休战的蓝旗。而远处,也传来了南宫寂休战的鸣号声。
“将军,怎么办?”关麒见风属军四散开来,纷纷退到了城门前,立刻策马上前寻求指示。
阴沉的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夹杂着闪电及惊雷压制过来。狂风呼啸,卷起尘土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身下的战马发出焦躁不安的嘶鸣声。如此,再战,已是不能。
“收兵。十里外安营。”
关麒迅速地将慕溪的命令传达下去。暴雨来临时,慕溪率领剩下的四万神骑军往十里之外的临时军营飞驰而去。
他就这么走了吗?露儿爬在墙头上,看着那道俊逸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夜幕时,风霜雪回到了城中。青衫已湿透,雪白的发丝贴在面具上滴着水珠,略显狼狈。
“主子,今日一战,我军死伤不大。目前可用兵为十三万。”蝶影刚从军营回来,向风霜雪禀报战后统计过的人数。
风霜雪已换了身干净的长衫,沐浴后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显的雍懒飘逸。半响后,他才淡淡地说:“飓风来袭,战事恐怕要推后。过了这月,便立冬了。冰天雪地也不宜作战。”
“主子的意思是?”
“赫连慕辰还有十五万中军未动,很明显,他和我想的一样。”风霜雪淡笑着低头饮茶,“现在,我们都只是在相互试探,没有动用最精锐的兵力。”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那个将领关在哪?”
蝶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愣住,然后马上意识到他问的是负责护送粮草的天朝将领关麟,忙道:“水牢。”
风霜雪低眉沉思着。
关麟这次护送的粮草并不多,仅仅可供赫连慕溪的神骑军一月之食,那么南宫寂那边呢?零儿,你这次打的是什么注意?
风霜雪唇边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浅笑,然后道:“蝶影,我明日出发回风吟城,调集中军。”
“那这里……”
“汇州就先交给你们了。有雁依依在,守城还不成问题。”风霜雪说完后,思索了片刻又道:“看好露儿,别让她乱跑。”
“属下领命!”
“下去吧。”
蝶影走后,风霜雪独自去了水牢。
关麟七日来浸泡在冰寒刺骨的污水中,每日只进少量的粥食,已全身乏力,但当看到身穿帅服的风霜雪进来时,他还是硬撑着昂起头,冷冷注视着他。
“说吧。你混入我军营有什么目的?”风霜雪站在水池边,低头俯视着被铁锁捆绑的关麟,削薄的唇角噙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哼!”关麟不屑地回望着他,“要杀要剐,息听尊便。”
“挺有骨气的。”风霜雪温和地笑着,“或者,我应该问,零儿派你来做什么?”
“住口!凤卿公主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关麟怒吼出声后,疲惫地大口喘着气,却仍然怒视着风霜雪,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风霜雪恐怕已经碎尸万段了。
“原来你忠于的是零儿。”风霜雪看他的时候,眼中竟然有一丝赞赏之意。“她的确是个好主子,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是我的女人。”风霜雪得意地说着,就连眼角也因愉悦而微眯起来。
“别做梦了!”关麟冷笑着看他,“公主已是我大天朝最尊贵的皇后,与吾皇同尊!”
“是吗?那么就拭目以待吧。”风霜雪淡淡地说完后,转身离开了关麟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