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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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像一叶扁舟,载着孤单的飘零使入苍茫的大海。往事如同腾起的巨浪瞬间将她吞没。
程子矜,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阴暗占据着她的整个童年时光。直到有一天,孤儿院门口突然驶来一辆黑色的大车,她看到许多小朋友躲在篱笆后面偷看。有些希冀,但没有上前,双手托起瘦弱的小脸静静蹲坐在石阶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投写一小片剪影。
后来,一双温暖的大手牵着她离开了曾居住了八年的陈旧院子,临别前还看到了院长太太站在门口慈祥朝她地挥了挥手。
“我叫程子涵。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妹妹,程子矜。”
“知道了。”子矜好奇地打量着和她并排坐在后座的男子,不过二十岁的样子,眼里却透着属于四十岁人的沧桑与稳重。听到司机称呼他为少爷,冷冷的眼神,淡漠的语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高贵的气质。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程子涵轻轻搂住她歪倒的身子,闻到他身上幽幽的青草香气,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雕塑般的脸庞微微浮起笑意。
还是个孩子。似乎听到他这样说。
暖洋洋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有些刺目。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一间大的不像话的房间,右手边是明亮的落地窗,一眼望去能看到山脚下的大海。
枕头上还残留着些许熟悉的青草香味,说明他刚离开不久。起床进了左手边那间浴室,里面有两个杯子,两把牙刷,两块毛巾,一粉红,一海蓝。还有一套精致的棉质睡衣。
梳洗完后,一出去就看见程子涵静静伫立在窗前,丝丝袅袅烟缕从他的手指间飘起,月白衬衫完美的套在他挺拔的身上,一袭黑色长裤显示着下面修长的双腿,齐肩的黑发用一根银色的缎带束起。那一刻,他的背影像让小小的子矜有一种想永远依附的感觉。
“哥哥。”
“恩。”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身高不及自己胸膛的小女孩,程子涵掐灭了烟,扔进桌上的水晶烟缸里。
“吃早餐吧。”他亲手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切下一片面包,在上面涂了薄薄一层果酱递给她。“吃完了,换上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依旧冰冷的语气,眼里却有脉脉温情。
子矜接过程子涵递来的热毛巾仔细地擦干净嘴和手。跟着他来到了衣橱前换上他早已准备好的粉红色小洋装,可是后面的拉链却怎么也够不着。
看着小女孩急红的脸蛋,程子涵蹲下身去,轻轻为她拉好拉链。牵起她柔嫩的小手来到梳妆台前,拿起月牙梳,为她梳理好长发,扎上一个粉红的蝴蝶结,替她把小拖鞋脱下,换上一双羊皮小靴子。
镜子里的子矜晃然一新,像要去参加舞会的小公主亭亭玉立。出了大门,才发现原来程子涵是住在山上的一栋别墅里,只有司机韩晟,管家沈伯,子矜和哥哥四个人。
子矜乖巧地站在门前,等哥哥去车库里把车开出来,然后他降下窗户让子矜坐在副驾上,韩晟叔叔恭敬地为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朝门口两人挥挥手,车就缓缓驶出了别墅。
那一天,程子涵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先是去了西山坡头拜寂了早逝的程氏夫妇,小子矜眨巴着灵气的双眼,跟着哥哥在坟前郑重地磕了三次响头。并排坐在草地上,听哥哥幽幽地诉说着他童年的际遇,父母在一场阴谋中双双撒手西去,年少的程子涵肩负起身上的重担,其中辛苦自不必说,才有了今日的环宇集团。
再后来他带着小子矜去学校报了名,又去了电影院和游乐场游玩。在春天百货给子矜买衣服时,子矜也曾问过哥哥为什么要带走她?子涵抿嘴一笑,"缘分。"
回去时已经天黑了,车子行驶在山路上远远就能看到别墅里的灯光。
沈伯把车里的礼物一应拿上楼去。
用过晚饭后,子矜就跟着哥哥上楼。卧室旁边有一间很大的浴室,是由山涧引来的温泉,浴池里腾腾冒着热气如梦似幻。程子涵帮她脱去繁琐的衣服,解开头发就把脏兮兮的小人扔进了池子里。
水深大约一米,刚好漫过肩膀。子矜在里面扑腾地玩水,程子涵换了身丝质睡袍斜靠在旁边的躺椅上看书。
“子矜,你今天很脏。不洗干净就别上床睡觉。”酷酷地丢下一句话,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
“哥哥,快帮帮我。”头发太长了丝丝缕缕纠结在一起,子矜不得不开口呼救了。
抬眼看见水中的小丫头正奋力地跟自己的头发折腾,程子涵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池边蹲下。“过来。”
看见哥哥招手,小子矜连忙往池边跑去,没留神被池边的石阶绊到,惊呼着直直往前面倒去。
“子矜小心!”从水中捞起被吓坏的小女孩,程子涵也已浑身湿透。“有没有伤到?”急忙把她翻转了一遍看见没受伤才放心下来。
“哥哥。”子矜眨巴着睫毛上的水珠。“以后我们一起洗澡好不好?子矜很怕。”
程子涵的脸微红,有些窘迫地看着惊魂未定的子矜。过了一会儿,终于哑声道:“好。以后我都陪着小子矜,寸步不离可好?”
“耶!哥哥最好了。子矜最爱哥哥了。”子矜抱着哥哥的脸亲个不停,糊了他一脸的口水。
“子矜,快别闹。我给你洗头!”终于制住了缠在自己身上的小魔怪,程子涵把她放在石阶上坐好,取了洗发露轻轻揉搓着子矜的长发。
原来这就是哥哥的味道!她满足地闭上眼,深深呼吸着青草香气的洗发露。“哥哥!”
“恩?”程子涵把她的长发用清水洗净,十指慢慢梳理着打结的地方。
“你洗澡为什么不脱衣服?”
子矜见他半天没出声,又疑惑地喊了声:“哥哥?”小脸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脸越来越红的程子涵。突然,她伸出小手轻轻一拉子涵腰间的衣带,丝袍滑下,露出了子涵光洁的胸膛,宽阔略瘦的肩膀。白皙的皮肤让子矜也微微咂舌。
程子涵一愣,沉声道:“转过身去,我给你擦沐浴露!”
嘿嘿!一想起程子涵刚才目瞪口呆的表情,小子矜就忍不住捂嘴轻笑。
无语地帮她清洗着身子,程子涵冰冷的面孔再也维持不住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擦干了两人身上的水迹,程子涵用大大的毛巾包裹住洗澡都能睡着的小人,俯身将她抱起,转身进了卧室将她轻放在床上。
“哥哥,不要丢下子矜。”
手臂被一双软软的小手紧紧抱住,程子涵爱怜地拥住子矜缓缓睡去。
十年之间,子矜与子涵同吃同睡。他于她来说,是哥哥,是父亲,是母亲,更是头顶的一片天!身体里的一部分!
程子矜每个清晨都向上天默默祈祷,不要收回此刻的幸福,哪怕要付出仅有的生命!
砰!环宇集团总裁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程子涵挥退了保安,秘书小心翼翼地关起有些残缺的门连忙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处理着总也处理不完的文件。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不会去的!”
“你非去不可!”程子涵冷淡地说道。
“为什么?”前刻还气势汹汹的子矜此时无力的瘫坐在程子涵对面的皮椅里。
程子涵说要为她十八岁的生日安排一场Party。要不是接到莫雨冰打来的电话,可能明晚子矜还傻傻地出现在宴会上。
半小时前
“嫂嫂?你胡说些什么啊?”刚练完琴的子矜闲闲的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的不停转换着电视频道。
“你还不知道吗?子涵已经答应我哥哥对你的求婚了。明天你的生日时就正式对外界宣布。我在这先提前祝贺你了哦。”
啪,遥控器在地上破裂。颤抖地握着电话,子矜深呼吸两次才尽量放缓声音:“你哥哥?莫允天?你确定?”
“哎哟,我说你怎么了?不确定我怎么敢给你打这个电话呀!我可是亲耳听到子涵答应的哦。连礼物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耳边传来电话那头莫雨冰咯咯的笑声。子矜跳起身来冲去车库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少爷,小姐现在出门了。大概是去您那边了,很生气的样子。“
“知道了,沈伯,你不用担心。”搁下电话,程子涵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场暴风雨的洗礼了。
一路上心乱如麻,记不清闯了几个红灯,只是机械地转动着方向盘,喇叭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一辆黑色奔驰直直停在位于市中心环宇集团办公楼的门前,一甩车门一个俏丽的人影迅速冲进电梯消失在目瞪口呆的前台小姐面前。
此时的总裁室
“子矜,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程子涵修长的手指搭在水晶烟缸边轻轻弹落了一截烟灰,忽明忽灭的的火星闪烁在子矜眼里倒映出一片荒凉。
“是吗?”子矜抬起眼眸,静静凝望着对面的子涵。“哥哥,你知道我的优秀是为了什么。你希望我弹琴,我就每天都练。你怕我保护不了自己,所以我去学柔道。你爱吃什么菜,我都用心的去学,甚至你喜欢看我穿粉红的裙子,我可以每天都穿。我,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而已……”
“够了!不要再说了!”颤抖的语调,乞求的语气,哀怨的眼神。无法在看下去,程子涵决绝地转身。
“子矜,你应该拥有自己的幸福。允天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
“幸福!难道哥哥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幸福?离开了你还谈什么幸福?”子矜艰难地站起身子,走到程子涵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程子涵沉痛地闭了闭眼,似下定决心一般凛冽的注视着眼前的人儿,冷声说道:“子矜,下个月我就会和雨冰去法国结婚。哥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才要急着给你安排一个好归宿。”
结婚?法国?和雨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从未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余的!
“哥。妹妹祝你幸福!”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几个字,子矜夺门而出。
程子涵怔怔地看着打开又关上的门,眼前浮现的是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曾那样的求我,可是我不能答应,不能答应啊!
啪!啪!啪!
“程总真是好演技啊!如果不是事先知情,连我也差点被你骗过去。”
“你来做什么!”咬牙看着推门而入的莫允天,程子涵恨声问道。
“不做什么。”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邪笑,一身黑衣的莫允天坐在了刚才子矜坐过的皮椅里,深深嗅着子矜留下的气味。
“没事快滚!”程子涵转身下了逐客令,不想再看一眼这令人作呕的画面。
“哟!别发脾气嘛。怎么说我也是这世界上唯一能救你妹妹的人。得罪了我,我可是会随时改变主意。”
“你!”程子涵此时眼里的怒火足以把莫允天千刀万剐。
“开玩笑而已。您别当真。”莫允天自顾自地从桌上抽出一支烟点上,缓缓吐出淡淡的烟雾。“我妹妹可是真心喜欢你的,只要你别辜负了她,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做到!好了,明天见。我是否该称呼您一声妹夫呢还是大哥?”
在程子涵濒临暴走前莫允天消失在了门外,身后还飘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程子矜,我也很喜欢她!”
山顶别墅
泪已流尽,子矜睁大干涸的双眼,静静躺在曾属于两个人的床上。
曾经温暖的左边现在只有空荡一片,天花板上是程子涵酷酷的眼神和子矜灿烂的笑容。
那还是子矜十五岁时硬拉着哥哥在街边小摊上照的贴纸相。程子涵不喜欢照相,所以整个家里这是唯一的一张。
还记的那天回来之后,子矜求了哥哥半天才让他同意把相片放大贴在天花板上,子矜说这样可以每天一醒来就看到哥哥的样子。
赤脚走带冰凉的地板上,披上哥哥的丝质睡袍,有些宽大,袖子很长,衣角几乎扫地了。每天清晨她都祈祷自己快快长高,可当自己长到一米七了却还是只到哥哥的肩膀。
很多个日夜,哥哥都会在落地窗前从背后拥着她一起看星空,看大海,看日出,看夕阳。他坚毅的下巴时常搁在她的头顶上,然后说着:"丫头,快长大。"
浴室里,粉红和海蓝还放在老位置紧紧依偎,虽然换了很多新的,子矜却还是固执的没有丢弃它们。一遍遍抚摩着陈旧的口杯,牙刷,毛巾。
镜子里的子矜美极了,瓜子型的脸庞,明亮动人的杏眼,秀气的鼻梁,红艳的双唇。
可这一切有什么用呢?哥哥说,我是他的小公主,他一辈子都会把我捧在手心呵护。可最后还是把我丢弃了。
子矜打开衣橱,里面静静挂着一条礼服,这是程子涵为了明天她的成人礼准备的。轻轻取出。
梳妆台前,子矜褪去睡袍换上了礼服,洁白的薄纱层层叠叠,下摆缀满了粉红可爱的蝴蝶结。抹胸式的设计衬托出纤细的锁骨和天鹅般的玉颈。
起身迈进隔壁的浴室,里面照旧和每天一样流动着从山上引来的温泉,池中的玉石莲花蕊中流动出清澈的泉水。腾腾上升的雾气环绕着冰清玉洁的人儿。
她举步踏进水池,踩着光滑的石阶缓缓进入,轻轻爬在水中央浮起的莲花上,海藻般的长发扑洒在水面随波荡漾,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她渐渐发冷的身体,像哥哥的拥抱一样让人沉溺。
看着窗前徘徊的人影,车窗里的烟火燃了又灭,灭了又燃。
没有勇气上去。子涵紧握着方向盘,似要捏碎一般指节突起。直到人影消失很久后,子涵才下车轻轻上楼。不敢发出声响,怕吵醒了熟睡的人儿。没有开灯,悄悄推开门,却见大床上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丝袍静静躺在枕边。
打开浴室,里面的东西都在,甚至没有移动过位置。
心里一惊,程子涵转身冲进旁边的房间,满室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每个神经,水池中央苍白的人影像浮萍般易碎,瘦弱的小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不!”
绝望的怒吼震动了整座别墅。
当沈伯和韩晟匆忙赶到时,只见平日高贵无比的少爷此刻跪倒在水池中央,环抱着了无生息的小姐,而那身白衣已被一池的血水浸染成暗红。
“子矜!子矜!”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惨白的小脸上,而她此刻已感受不到了。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选择这样的方式!”紧紧抱着有些发冷的躯体,程子涵不禁痛哭出声。
“我是为了救你才答应娶莫雨冰的,没有莫允天的一颗肾你活不过二十岁啊!”
“子矜,你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宣告你的胜利!我不许你死!你不能死!”
看着近似疯魔的少爷疯狂地摇晃着小姐的身体,想唤醒她的一点点意志。韩晟急忙上前阻止:“少爷,医生已在外面等候,请少爷把小姐送出去吧。”
沈伯和韩晟看着少爷轻柔地将小姐从浴池里抱出再轻轻地放平在大床上,留下一路血红的水印。那惨烈的景象让人不忍再看。
程子涵呆滞的坐在地上,冷眼看着穿梭于眼前的医生护士。
最后,赵医生沉痛地宣布:“病人瞳孔已扩散,心跳停止。失血过多就算是神仙也无力回天。程先生请节哀。”
送走了一行人,沈伯回到楼上忧心地看着从刚才就一直不言不语的少爷,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走吧,我们让少爷静一静。”韩晟拉着沈伯退出了房间。
子矜,你赢了。你真的赢了。我输的好彻底!
深深吻上白皙的手腕上那道刺目的划痕,在水中浸泡的有些皱起。流干了身体里的血液也带走了一世的爱恋。
漆黑的梦境中恍然出现了一位白发老者,轻轻一挥佛尘卷起了如烟雾般飘渺的灵魂,飘零浮在半空看见程子涵跪在子矜尸体边痛哭,忏悔,齐肩的黑发一夜变白!
她想上前拥住那个颤抖的身影却无法控制地向后弹去。
“这就是你的前世。”白发老者合目微叹,全然不顾一旁的飘零投来诧异的目光。继续缓缓说道:“前世之因,后世之果!本上仙已感应到来自异时空对你魂魄的召唤。这就送你速速归去。他欠你的,总有一天会还,而你欠别人的,也该归还。宿命天定,切莫妄想打破。谨记于心!”说罢,佛尘挥向飘零面首,轻烟淡去,脑海里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