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不敢睡觉，这个宅子晚上有鬼，你陪我睡好不好？
    为什么呢？
    因为有哥在的话，瑶人就什么也不怕，什么什么也不怕！
    呵呵，哥不行啊，哥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哥送瑶人这个大大的毛娃娃，每天晚上，瑶人就抱着毛娃娃睡觉好不好？
    可是，哥……
    瑶人乖乖的，哥忙完了哥要做的事情，就陪瑶人到迪士尼玩好不好？看你喜欢的小飞象，嗯嗯？
    嗯，我们拉钩钩啊！哥你不许骗我的！不许不许！
    ……
    律瑶人张开眼睛的时候，室内一如往常地陷入一种昏暗之中，毫无生气的空间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只有她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徐徐的响着。
    她坐了起来，几天几夜的梦中，有她总不愿意忘记的过去，有一个男人温柔至极的宠爱，有七岁时候的自己无条件的信任。
    长时间的沉湎于梦中，身体是不胜负荷地酸软，她没有动，依然端坐着。黑暗之中眼神锐利依然泛着森然的光芒。
    有脚步声响起，细细微微。在向着她逐渐地逼近。
    律瑶人下了床，没有开灯。黑暗的空间里她行动自如，行走在毛地毯上的步子灵巧敏捷。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
    伸手将身上的睡袍脱了下来，浴室的路直接好走。进去后，没有选择热水，只将开关一打开，沙啦的水声便在这个安静的空间响起。
    迎面袭来的冰凉叫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噼啪的一声轻微，整个空间忽然光亮了起来，风馨宁站在了浴室的门前，看着站在莲蓬下面的律瑶人。
    她有优美得无可挑剔的身段，白皙如玉晶润的肌肤在水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被水珠凝聚了的长发安伏贴在挺直的背脊上，在那长长的黑色瀑布下面，延伸出一条狰狞的伤疤。
    她此生此世绝对抹不去的一条疤痕。
    “醒了？”风馨宁捡起那条被她扔在一旁的睡袍，问道。
    闭上眼睛，感受水珠在脸庞蜿蜒带来的痕痒，律瑶人从来未曾试过的想要清醒自己。“我睡了多少天？”
    “一个星期。”环视一室整洁，这次律瑶人的醒来没有将一切都破坏掉，令风馨宁不禁惊讶。
    扭停了开关，止住了不断落下的水帘。律瑶人拿过一条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只一转身，浴室的镜子便就将她的模样清楚地反映出来。
    精致漂亮到极点的五官，毫无一点瑕疵的完美，却不带任何的生气。面容呈现着一种极其病态的苍白。
    风馨宁走了进来，拉起她左手的手腕，上面大大小小地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痕。她拧了拧眉。“‘胥梦’还处于研制阶段，并未完全确保效果。瑶人，你可不可以爱惜自己一点？”
    律瑶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没有听到风馨宁的说话般，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忽然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你看，馨宁。梦里面，他是这么对我笑，这么哄着我，说，瑶人，乖乖的，听哥哥的话。”
    风馨宁皱了皱眉，看着她尚待浑浊的眼珠。
    她转眼又露出天真的神态，“瑶人很听话，很听话，一直很听话。”声音瞬时带上了哭腔，“可为什么哥哥你……哥哥你还是要杀我？……瑶人做错了什么？……哥哥……哥哥！”突然暴怒起来的声音，随着镜子破裂声响起而停止。
    碎片砸落一地，块块都倒影出律瑶人充满杀意的脸。砸在墙上粉碎了镜子的手紧握成拳。玻璃的碎片撕裂了她的肌肤，血色在纯白的墙壁上蔓延了开来。
    如黑曜石般的眼珠，逐渐地清明了起来。挂在墙壁上的半面镜子里，映照出她一脸的狼狈。每次梦醒了，仍然像是在梦中一般地。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的自己，那么地可笑。
    “我帮你包扎吧。”风馨宁只说一句，便就离开浴室。律瑶人的主卧室壁橱上，她轻易地找到了医药箱。转过身子时，已看得律瑶人穿好了浴袍，拉开了窗帘。
    她就那样倚着落地的玻璃窗，看着窗外的夜空，霓虹灯照亮的天空里飘荡着几种不同的光雾，色彩黯淡带着点窒息。已经舒展开来的手掌上，玻璃的碎片闪动着微弱的光芒，血液顺着她纤细的手指，一滴一滴下滑着。
    风馨宁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打开药箱，拿出医用酒精和棉签，为她清理伤口。
    刺痛阵阵传来，律瑶人看着玻璃窗上自己半边隐没在黑暗中的面容，忽然一阵恍惚，口中是不自觉地说了话。“馨宁。”
    “嗯。”她应了一声，带着点漫不经心。
    “我跟暮人，是不是很像？”
    风馨宁便是一顿，想了一下律暮人的样貌，只一浅笑，“你跟她，不仅仅是像。”性子也一样地相似。
    “我是不是不太应该在乎她？”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疑惑。
    风馨宁只是一笑淡然，“姐姐在乎妹妹，不是应该的？”
    听得此话，律瑶人竟是冷笑了起来，“那么你呢？我怎总不觉得，你有多在乎风然闲。”
    听到了风然闲的名字，风馨宁一怔，马上便恢复了镇定，继续细致地为她处理伤口。“因为，然闲与暮人不同。她……不需要一个已经死了的姐姐来关心她。”
    “那我，是不是也不应该过多地去在乎一个快将要死的妹妹？”睨视着风馨宁的眼神里，有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澄明。
    风馨宁一怔，来不及思索她的这番话语是什么样的意思，整个人便是被她从地上揪起来。律瑶人尚带血液的手扼上了她的脖子，下一刻她便被狠狠地拍在那块落地玻璃窗上。巨大的剧痛震荡了她的脑中。
    视线里霎时露出一片强烈的光芒，看不清一切。被紧紧勒住的脖子，挤兑了所有的空气。
    耳边响起了律瑶人冰冷彻骨的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延缓‘胥梦’的研制进度？你以为这样，暮人就能活久一点是不是？”苍白的面孔忽然露出了一副温柔至极的微笑，她伸出另一边没有受伤的手，形状优美的指端在描绘着风馨宁脸部的轮廓。“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杀了风然闲？”
    风馨宁涨红了面色，看着面前散发着摄人气势的律瑶人，只能苦笑道，“……咳咳……瑶人……你会后悔的……你知道……我也知道……你有多在乎暮人……”
    “是啊。”她微笑着，想起了律暮人的眼神里充满一种温柔，“我很在乎她，在乎她在乎到我心疼。我想，律寒人也是这样吧。”她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你说，找寻多年的唯一还活着的妹妹，在他的眼前死去，会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风馨宁摇了摇头。
    “不，”她依然是笑着，转过了脸庞，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容貌，“死不过就是死了。如果让他知道，他妹妹还没死，还是活着，但只能活在梦里，永远也是醒不来。你说那样子，是不是更有趣？”
    “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你不会心痛暮人吗？”缺氧的胀破感，在脑里充斥至极端前，律瑶人还是放了手，任由她坠落下去。
    瘫坐在地上，按抚着自己的脖子，风馨宁抬头看着律瑶人。
    她的视线，像往常般，不带一点感情。
    “我心痛她啊。”她笑着，“所以我知道，我有多痛。哥哥就会有多痛。”
    灿烂绽放出来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悲凉。对于律瑶人来说，有些梦魇就像她背后那道长长又狰狞的疤痕，在她的生命里，永远也不会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