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科长办公室的门就被敲了响。
    「请进。」孟炎重新回到座位上，端正了身子道。
    「您好，」年轻人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直挺挺站在门边的程飞羽，便立即改口道，「呃……两位好。」
    孟炎冲他点了点头，又把视线转向程飞羽：「这是从鉴定部调来的陆修文。」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下，又听孟炎向陆修文介绍道：「这位算是你的前辈了，前缉毒科科长程飞羽。」
    由于孟炎特别把「前」这个字强调得很重，程飞羽不由转过头不露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你好，」陆修文倒是非常大度地向对方伸出手去，「我是陆修文，往后请多多指教了，前辈。」
    程飞羽一边伸手握了住，一边睨着眼上下打量这个人：「你以前是鉴定部的？」
    「是的。」
    「怎么会想到来缉查部呢？」
    「……」陆修文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问，一时哑然。
    「是我提出要调他过来的，」孟炎接过话道，「他在毒品鉴定方面的经验非常丰富，你别看他年轻，好几次重大的毒品走私案件都是靠他发现的蛛丝马迹才得以告破的，而且同样重要的是，他接受过警校的特别培训，在缉查能力上毫不逊色于我们。所以，他是除你之外这次行动的最佳人选。」
    程飞羽朝陆修文挑了挑眉，又对孟炎讽刺道：「行动？我们什么时候有过称得上行动的东西了？」
    「程飞羽，」孟炎却一脸坦然地说道，「我知道这十年来你一直在查这个案子，也知道你对它的执念有多深，所以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让你放手干个够的。」
    说罢，他从一直紧锁的抽屉中取出两份文件，一人一份交到他们手中：「看看吧，这是你们的新身份。」
    程飞羽看着手中从出生年月到姓名到生活经历到祖宗十八代都被捏造得面目全非的履历表，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卧底？」
    「没错。」
    「去哪里？」
    「SZK。」
    「……」程飞羽放下简表，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孟炎，「你在开玩笑？」
    「我很认真的，」孟炎还是面不改色，「而且，这是命令。」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补充道：「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而拒绝的结果就是，你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插手这个案子。」
    程飞羽目光灼灼地继续盯着他。
    「你该知道，ZS的案子已经拖延了十多年，好几次刚有眉目就被掐断了线索，如果再没有新的进展，上头大概就打算不了了之了，到时候就算你想查，也不会有物资和人力提供。换句话说，这次是最后的机会……」
    「我知道了，」程飞羽重新拾起桌上的履历表，转身从陆修文身边走过时，不忘在他耳边说道，「好好干吧，新人。」
    「行动代号ZERO，」程飞羽两脚搁在乱糟糟的书桌上，仰头靠着椅背，透过金丝眼镜懒懒看着手里的机密文件，慵懒的语气里透露出些许不满，「太没创意了，而且不吉利。」
    陆修文头上包着遮尘的头巾站在书桌前好奇地望着程飞羽，一只手里还提着刚刚整理出来的两大袋垃圾：「不吉利？」
    「ZERO，不就是说所有的努力都会归零吗？」
    「也……不是那样吧，」陆修文苦笑着挠了挠头，「也可以说是从零开始，而且，ZERO是一个圆，也就意味着一切会圆满解决，嗯嗯。」
    程飞羽对新人这种盲目乐观的心态不置可否，只是这个简陋的新住处实在让他有些暴躁。
    与新身份相匹配的当然就有新住处，为了配合行动，他必须和这个完全没有办案经验的毛头小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明知道他有被害妄想症，通常情况下方圆五尺范围内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攻击目标，从来没有和他人共处一室的经验，因为在共处之前对方就会先被他甩出半径五尺之外，就算在警校时也是单独一人住宿，可是现在，现在，那个所谓的「科长」却要让他和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甚至会扯他后退的门外汉同住一屋。
    真是小得可怜的房子啊，还乱七八糟的。程飞羽默默在心里嘀咕着，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一直忙忙碌碌整理着房间的陆修文身上。
    「长那么高……」他暗自琢磨着，在程飞羽看来，人类的智商和身高通常是成反比的，当然，身高达到一米八的自己是个绝对的例外，可是他没有想到，除了他以外，居然还有这样的例外存在。
    他上下打量着陆修文，目测身高一八五，身材修长但很结实，脸型轮廓分明，五官端正，头发稍有些长，但挺自然。
    乍一看，觉得像混血儿；再一看，还是像混血儿；仔细再一看，果然是个美男子。
    程飞羽出神地看着陆修文的侧颜在眼前晃来晃去，忽然想起上学时在美术课本上看到的那些人物雕塑，他过去一直以为只有洋鬼子才会长出那种立体感十足的脸，没想到今天在他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位同胞。
    陆修文隐约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由转过脸来，正好和程飞羽的视线对上。
    一直悠闲坐在转椅上的程飞羽也并不逃避，直接和他对视着。
    「真不好意思……」陆修文讪讪然笑道。
    「什么不好意思？」程飞羽问，视线始终没有从他脸上移开。
    「我有些洁癖，一直打扫个没完，影响你休息了吧？」
    「不，还早，」他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道，隔了几秒后才又反应过来，「等等，你有洁癖？」
    「是啊，」陆修文脸上挂着腼腆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笑容，「不过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很严重吗？」
    「是啊。」
    「有多严重？」
    「就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有洁癖。」
    「那么现在好到什么程度了？」
    「就是能意识到自己有洁癖了。」
    「……」
    程飞羽继续低头看手头的文件，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紧蹙起来。
    「申井冰……」他一字一顿地念着伪造履历表上的新名字，嘴角不觉一阵抽搐，「哪种白痴会叫这鬼名字啊？」
    「嗯……」陆修文抿了抿嘴，把自己的那份也拿了起来，「金深并……这种名字也不会有人叫吧……」
    「可这两个人是真的存在啊，」程飞羽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申井冰是SZK海外研发部的科研人员，从明天开始调回本部，金深并是他的助手。」
    「前辈，」陆修文有些担忧道，「我们明天顶替这两个人的身份去SZK真的没有问题吗？」
    「怎么？」程飞羽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这么快就开始怯懦了吗，年轻人？」
    「不是，」陆修文很温和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么特别的名字怕是会太引人注意，对我们的调查或许会产生不利。」
    「会吗？」程飞羽延续着刚才的笑容，眼神却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特别的名字更便于拉近关系吗？」
    陆修文出神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出现在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嘲弄，自信，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高傲，人们说他目空一切，但陆修文觉得，那是因为他洞察先机，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