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晓师银烟趁着百花会捞进来多少银子，反正茶楼的吴掌柜几天来在门口袖着手笑地跟弥勒似地见谁都问好。师若那厢更不必说，抱得美人归。笑也有了，空也得了。百花会次日便亲自领人拖着一溜马车把燕婉载到城郊师家的一处私宅里，等着良辰吉日再成大礼。相比之下师重英境遇就没这么舒坦了，为了给这对新人抠出天天见面的空。一人几乎挑起大半个左军的事务，扣在军营中十来天也没见着人影。绯莲？忙着呢！
    “兰紫！那有酒酿呐！”衣着朴素面罩轻纱的绯莲带着兰紫在人潮涌动的街上奋勇前进斩获无数。
    “姑娘！少爷们为铺子的事还有大少爷的婚事忙成一团，你也不去帮衬着些。这街我们都逛了几天了。”在路边的小摊坐下，兰紫揉揉走酸的小腿，口气里有些责怪。
    “我这可是正事。”小心端过热气腾腾的酒酿，尝了口烫的直吐舌头“这可不是逛街，这应该叫市场调查！关系到商业发展的大事！”
    “大事？”兰紫怀疑道，被一个百花会拘了那么久后依绯莲的性格现在一定是疯玩一场，又怎么会真在做事？
    “别这样看我嘛！”绯莲瞧出兰紫的心思，指指桌上一摞子什物“通过这么些天的走动，才能真正了解到什么是当前最流行的、最受欢迎的········”
    “但顾念你不是说师家的商铺应该引领潮流制造流行而不是跟上吗？那还调查什么？”
    “那也多着，哝，你看这个。”绯莲从杂货堆里翻出一柄团扇“这个双鹤观水的花样我们师家的铺子里也有，但是这个上头用绒线扎出鹤身看的就比铺子里的生动许多。还有这个香囊上接了穗子又勾上金边感觉立马不一样了。还有这些，虽然大多都是脱胎于师家铺子里的设计，但经由他人之手又有了更好的创意。这些不调查是不会知道的。而且再创新也是要基于了解需求的前提下。所以啊！你说我这算不算在做关系商业发展的头等大事？”
    兰紫听的连连点头，心下暗服。这里头这么些门道真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想到的。但抬眼看绯莲端着碗一面往自己嘴里塞酒酿一面连连点单一副游兴十足的样子，又不禁怀疑她刚才的那番话里有几分真实。
    “哎！你这老头怎么这样？”
    一阵喧哗从街头的铺子里传来。
    “咦，那个好像是········那个掌柜的来着？”绯莲便吃便抽眼向那边张望着。
    “王掌柜，就是姑娘夸他们面做的好吃的那家。”兰紫也望了望“去看看？”
    没料到兰紫先挑起来，绯莲乐的跟着。兴冲冲跑去，人已经把不大的店面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怎么了？”绯莲向身旁的人询问道。
    “吃霸王餐呗！”那人踮着脚伸着脖子，使劲想往里瞧。听到绯莲问起丢下句话。
    “啧，这老头也太不开眼，谁家的不吃，偏偏跑来师家的铺子闹，这回有戏看了！”
    “唉，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怎么就白吃了？”一个年老但相当有活力的声音从人堆中央传来“大家给评评理，老头我怎么就白吃了！我明明是换的！”
    “不对！”那个伙计声音还有点稚气未脱的感觉想来是个新人“你是用饭·······”
    “我用一碗饭换你一碗面，你明明是答应的。哦，现在又说我白吃了！”
    “对啊，老人家拿饭换面这不是白吃啊！”
    “就是啊，你们不是答应了的吗？”
    ·······听到这，周匝的人七嘴八舌的为那老人说话。
    “不对，不对！你拿面，不拿饭········换面········”那伙计怕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越是想把事讲明白越是不清不楚，急的都有点结巴。
    “你们人多势众架子大，欺负老头子我从乡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什么都不懂。你们这样子还算什么北昭的第一商家！”老头听众人都向着自己这一边，讲的越发大声。
    这个······兰紫与绯莲听的明白了，不由相视一笑。这个薛鹤薛神医呀——
    “老人家，老人家息息怒。他不也是新来的伙计吗？年轻不懂事！您老大人有大量！这面钱我们也不要了！您看就这样算了行不行？”王掌柜眼看挤进店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生怕出什么乱子。赶紧跑了出来息事宁人道。
    “什么不要了！这本来就是我换来的！”薛鹤不依不饶继续道“你们这叫怎么做生意的？说来说去理都在你们口里，还行不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那里敢说个不字？”
    “就是！你们怎么做的生意！”
    “对说清楚！”
    当下就有几个好事的年轻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哄到。
    “这个······”这是要换了茶楼的吴掌柜怕也就是三下两下干戈成玉帛简单了解。而王掌柜一向木讷寡言，只会埋头老老实实打理他的小铺子。今儿遇上这尊佛爷顿时有些乱了阵脚。
    “老人家说笑了。”
    王掌柜抬头只见一个面蒙轻纱的女子口内说着从人群中走出。正纳闷是谁，再一看她身边跟着的兰紫顿时明白，有点惶恐又松了口气般迎上前低低地招呼了声“四小姐。”
    “此番事情，在下先配个不是。”对王掌柜点点头，绯莲走进薛鹤落落大方道“老人家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看在小女的薄面上就此算了。”
    看薛鹤还不打算松口，绯莲凑上去，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笑嘻嘻道“再说那饭是这的还是你的？薛老神仙？”
    “呦，丫头啊！”薛鹤一听马上认了出来，一改之前苦大仇深的口气极为热情道。“来来来，坐！”
    王掌柜看着那佛爷在四小姐三言两语之间和颜悦色下来，心下暗自佩服。一面差遣伙计驱散看热闹的人群。
    “我还正盘算着去师家找你呢！正好正好！”
    “老爷子你怎么在这？我听墨儿说你不是跟他们一起回封地给雅王瞧病了吗？”
    “别提了！”薛鹤赶走眼前看不见飞虫般，烦躁地挥挥手“我在那差点把老命闷没喽！”
    “哈？”
    “你那个什么马王子的一点都不好玩！整日就跟一堆装模作样的捣鼓来捣鼓去，尽是些饶舌根子话。墨儿又天天跟火烧屁股似地鬼忙！憋死我了！”
    “所以·······墨儿说你没待几日就不见了的原因就是这个？”绯莲只觉这头大，暗恨自己没把这老神仙伺候好，纭释的病他到底认真治疗了没？
    “把心安肚子里吧！王子的病早没大碍了。现在的话，活蹦乱跳的在宫里。”薛鹤看绯莲微微皱起的眉头道“不说这个了！我这有好东西给你瞧瞧！”说着把自己常背的藤制药篓子提着边角向下一倒。
    稀里哗啦
    “嗯········你的药呢？”绯莲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桌子花花绿绿的玩具。
    “全部换成这些了”薛鹤颇为自豪的说。
    “那，你万一遇到病人或者自己需要怎办？”
    “所以啊，我来帝都了！”薛鹤摆弄着陀螺不以为然的说。
    “找纭释要医药费？也对！那要不我带你找他们去？”
    “不用了，都到这了当然是去找你家二哥。”
    “二哥”绯莲仿佛是听过师银烟早些年中毒给薛鹤治好了的事，听到他这般要求也不惊讶“找他也行，不过他现在怕脱不开身。”
    “怎么经营几家铺子就能把他忙成这样？”薛鹤转头扫视了一圈店内的陈设，口气有点轻蔑的味道。
    “才不是！你最近才来帝都怕还不知道吧？师若，就是大哥最近要成亲了！二哥他们都在操持婚事，哎对了，您老也别走了就留在这，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来吃杯喜酒。”绯莲兴冲冲地发出邀请。
    “是吗？可喜可贺！”薛鹤口气虽是热情但看的出意兴索然“那！算是贺礼，你给你家大哥挑两件吧！”说着把桌上的一堆玩意大方的向绯莲面前一推。
    “啊。”绯莲目光在泥人、波浪鼓、弹弓、虎头帽上转了两圈“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带你去找二哥去。”
    未多留，让伙计叫了辆车直接回师府。来到师银烟住处空无一人，隐隐约约见另一边的钓殿上似有人影晃动。
    “二哥，今有客人！”
    见到薛鹤师银烟仿佛意料之中，客气的招呼了一声。叫住刚才在这商议事务的吴掌柜示意他不必退下，又转而冲绯莲露出个浅浅的微笑“莲儿正好，你不如将这几日的收获与吴掌柜说说。我与薛神医还有几句话讲。”说着将薛鹤引到那边的屋里。
    复诊？绯莲奇怪的瞧了眼二人。
    “劳烦了。”在室内坐定后师银烟卷起袖口搭在桌上，微微欠身道。
    “看样子，他们都不知道？”薛鹤抱着手望了眼钓殿的方向。
    “这是银烟的私事。”师银烟轻巧地堵住再问下去的话。
    “算了！随你。”薛鹤看了他眼，随即无所谓般耸耸肩，靠前一点搭脉“嗯，养了两年是好了点，脉象平和不少。我再给你开张方子吧，拖一阵算一阵。但这刀枪剑戟的这辈子是无望再碰。”
    “多谢！”
    “那，小子。说句真心话，你这病是老头我一身最大的败笔。”薛鹤并不急着写方子，往日游戏人间的神色荡然无存谈天般顿了顿说道。
    “神医多虑了。在下当日已是无意求生，如今多活得三年还有什么怨言？”
    “多活？就这样幽居静养，拿药吊命对你师银烟北昭之狐能叫是活？”
    “固然我失去了那片战场，但这生意场上未必就不是我一展才华的地方。”师银烟揽过一缕灰色的长发缠在指尖看了看“再者······我这一副样子倒也不差。”
    薛鹤只是看着他那副完事不以为然的样子，无言良久。末了也只是如他一样口气平静的冷淡“是吗。”
    “对了那丫头怎么会愿意参加百花会？”轻轻拎起纸让墨迹干的更快些。
    “怎么这事神医都听说了？”
    “师家四小姐一支剑舞技惊四座艳压群芳，这事儿满大街都有人说。我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了最后可以祈愿成全大哥的婚事呗。”
    “就这样？那丫头怕也不会去，特别是今年的情势。莫不是你·······”
    “莲儿的性子，她不想做的事强也没用。”
    “强？怕你是用了其他什么手法吧？“薛鹤口气里充满猜忌。还是如三年前一般，眼前温和的少年总让自己产生一种处处谋划小心经营的讨厌感觉。过人的头脑，高超的手段，缜密的心思，都全部被他藏在这副美的让人惊绝的皮囊下。偶尔的暴露怕在他人眼里也只为他添上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这样的他甘心远离战场？甘心远离朝堂？仅仅满足于小小的店铺之中？这自己绝不相信！“你难道连你的亲妹妹都也想算在其中？你到底要干什么？”
    师银烟闻言，先是微愣而后缓缓咧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如果与你当年救我一般，寻乐而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