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争锋  第六十一章:月夕节 (三)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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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上垂着黄边布帘,中央一位便是太子席位,而纭释等亲王依次排列左右。侍卫手持黄盖羽扇侍立在黄帘外。重臣们、大将们则分别在左右朵楼里落座。城下待一帮人坐稳后又出来一队禁卫在木质五彩锦绣镶裹的露台上按剑而立,面对着人群警戒。
    百姓们纷纷仰头好奇的观望这些平日见不到的王公贵族,感兴趣地议论着他们的排场礼数。楼下的礼仪官瞧着时间差不多,装模作样的冲上头拜拜。起身掸掸下摆,再次提起嗓子一声
    “开宴——”
    “呼——终于上菜了。”绯莲揉揉长时间抬头仰视导致酸痛的后颈,一堆身穿师家店里淡雪青色制服的伙计将各色美味珍馐高举齐眉,躬身上楼摆菜“看到我都累了。”
    “皇家行事,自然规矩繁多。”兰紫起身回到桌边端来点心“再等等,三杯酒一过,比赛就开始了。”
    果然城楼上的那位太子架势十足的带领众人三次举杯后。就有四个身着杂色堆绣锦缎窄袍的人抬着一个两米来高的木架,描金绘彩。悬挂着许许多多写有姓氏的彩色锦囊,里头装着这次比赛之人所写祈愿,等到胜负决出后由太子亲自打开予以实现。五颜六色做工材质各异的锦囊齐聚在舞台角落,别致有趣也算是一景。同时朵楼上立马有人将梅红缕金的小灯笼顺着溜索滑下,使其停在半空。华灯、宝炬两厢辉映,明若白昼。
    准备就绪后,一人拿着个名牌象征性的对百姓们晃了晃,便由太监送至对面城楼上。说是比赛实际胜负也不过是太子那一伙人讲的算。
    打头阵的那位还未上台就吊足人胃口,先是有人在台上铺上白布,又在四角放上几只圆桌大小的盘子。等而又等,方才见一位绰约少女提裙而来。
    “呀!蝶仙儿!怎么第一个就是她啊?”绯莲吃惊道。
    一如她平日的做派,艳丽非常。湘妃色织金绸缎长裙,裙腰极胸。裙外又套有一条收边铅白底纱质轻飘飘的复纱裙,上面绣着千百朵鲜花。身上披着一件敞领对襟大袖明衣,衣服下摆长及膝盖,用一条鹅黄贴银色茶花的宽带,穿过腋在胸前系着一个小结。衣服上更是蝴蝶翻飞。好像仅她一人就穿来了春色满园。头梳双刀髻,满是精巧发饰。
    乐声未起,台上的人还未退去。蝶仙儿抬步上台,广袖一挥冲底下抛了个妖娆无限的媚眼。自然而然将所有人的目光一线勾了过来,自顾自跳开。乐人们则在其后急急忙忙开始演奏,曲子不过是当下新潮的小调,不足为奇。但她的舞却美的让人无法注意到乐曲的好坏。衣袂舒展,腰肢柔软,如同蝴蝶任意舞动在百花园中。她也许天生就该如此,站在舞台上,站在万众瞩目之地。朱唇噙着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她既不看天又不看地,更不去看周匝为她倾倒的观众们。她的眼中只有自己也只容得下自己。扬起双臂,旋开裙裾,双脚灵巧有力的踩踏着台面,踩踏着这夜过分修饰的月光,踩踏着这个俗世。
    “天哪!”
    绯莲发出小小的惊呼。太美了!不仅仅是好看,她的舞蹈中更饱含着一种力量。霸道的夺走所有人的视线,强迫你紧紧追寻她的身影,而她却挑逗般不断逃离。迫使你在她消失在台边花影之中后,依旧看着这片舞台“这个是?”
    台上的白布上以足为笔,留下她在此飞过的痕迹,一大片山茶花绽放在台上。舞技之精让人叹为观止。
    “美哉!”对面楼上的太子也忍不住赞道,并赐酒一杯。
    “真厉害,与在院子里跳时简直判若两人。”看着她再次登台,向城楼的方向跪拜谢恩。兰紫不由赞叹不已。
    “也许在台上跳舞的才是真正的她吧?”绯莲赞同道,但笑得勉强“我这鼓舞跟她一比,有点······算了!尽力而为。”
    咚咚咚,三声门响。
    “就来。”兰紫起身与绯莲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这时候会有谁来?
    “夏荣?进来,快进来!”看清来人,绯莲热烈招呼道。
    “幸亏没什么岔子·······”夏荣进屋,先看到打扮的娇艳可爱的绯莲一愣,又看装饰一新的兰紫顿时又开始脸红“······你们·····”
    又要犯病了?绯莲深感有趣,故意以袖掩唇侧过身子眼光向他一溜,装着妖条条的样子嗲着嗓子“公子。您看,奴家容颜若何?”
    “········噗嗤”看着绯莲的动作,夏荣非但没觉得像与其他女子呆在一起时的不适,反而忍不住笑了出来。搞什么,这不就是平日里见惯了那个鬼灵精怪的谋士吗?自己多想个什么劲?咳了一声,正儿八经的看了看“不错,漂亮。”
    “这还差不多,呐,你不是在太子那摆排场吗?走得开?”绯莲看他以换下戎装,一身藏青色便袍,背着他的宝贝琵琶。
    “有师重英在那照应着,叔父也知道。没事。”放下乐器,也像她们一样在窗边坐下,看着下面忙着撤掉台上白布的下人,长长呼了口气“这还真是拖了你的福。说实话,自我在军队里当差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能好好看看晚宴。”
    “可怜见的。”绯莲笑道“这次稍微看看吧,听二哥讲我排在倒数几个上场。”
    “压轴。那还有个把时辰才轮的上。不过也对,这次开场的都是实力超群。”夏荣点点头“看又是一位花魁娘子。”
    “刘百容。”绯莲在帝都统共就认得这么几个人,一开场凑巧的全是熟人。“她也是花魁?”
    “对,是上上届。”
    “是吗。”绯莲听的心下惊叹,凑近窗子不再说话,留心看地下。
    比起上一个蝶仙儿穿的珠光宝气,艳丽多彩。刘百容则是走上另一个极端,象牙白千水裙,上面就如平常人家常服般不带绣纹,只是用墨色晕染出几道如同菊花般散开的颜色。一头缎子似地厚而密的长发直垂背上,发边簪了两支白银缠丝的簪子,素颜朝天,清淡娟丽。只是看着就让人觉着安静。
    刘百容自己抱着琴上台,在地上盘腿而坐。轻轻扣弦,调好琴弦。手势优美,神态高雅深藏若虚。调试好后,轻轻冲后面点头示意,一管箫声幽幽传出。她偏着头好似聆听自己琴音般。缓缓唱起。
    “兰亭临帖行书如行云流水。月下门推心细如你脚步碎。忙不迭千年碑易拓却难拓你的美。真迹绝真心能给谁。牧笛横吹黄酒小菜又几碟。夕阳余晖如你的羞怯似醉·······”
    声音干净澄澈又有点无奈,淡淡地带着难以抹去的伤感,听的让人百转回肠。
    “姑娘,这不是那天你唱的那首吗?”兰紫只听了前头一段前奏就不由惊讶道。
    “真是。只听了一遍连词都能记住真厉害呢!”绯莲一边用手在窗栏上无意识的敲打着拍子,一边随口道。
    “她这样是不是·······”兰紫对这个处处端着架子上回又百般刁难的刘百容很没好感,今天听她竟然明目张胆的唱起了绯莲所作的歌,更是觉着她已不是过分两字形容的了。看绯莲竟还是副无所谓又真心赞叹的样子,不由替她不平。
    “哎,早知道她要唱,就该告诉她后面伴奏用二胡更好些。”绯莲打断兰紫的话,不让她再讲下去。看她暗下的脸色,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便道“不管怎样她唱的比我好多了,让她唱也适合。那,实在不行回头我们找他哥要点珍藏佳酿出来,权当版权费?”
    “绯莲这首不会又是你做的吧?”夏荣听她俩对话,插了进来“还真不错,不过有这样的好曲子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不是音准不行吗?”绯莲摆摆手不想在纠缠这个话题,反正说到头这玩意也不是自己做的谁唱不都一样?“你想要谱子和词,对吧?回去我写给你。现在先听!”
    听当事人都这样说了,兰紫也只有收声观看比赛。刘百容款款唱完后,又清弹了一遍。技法古雅,舒缓悠扬柔,美从容委,实悦耳。太子再次大加赞扬,派人下来送素色宫花一朵让她簪与发上。
    “咦这次为什么赏花不赏酒了?”绯莲问道。
    “这·······对了,这两位花魁夺冠时祈愿是什么你知道不?”夏荣欲言,又卖了关子。
    “什么?”
    “这位刘小姐,是愿圣上尝一尝他们家的家酿。”
    “嗯?这干嘛?特地赢了请皇上喝酒?”
    “当然不是,当时刘百延的酒铺子才开。位置、招待·······你也知道。当然是门庭冷落。难以为继······”
    “哦!所以百容才让皇上尝尝他们的酒。啧,这还真是绝好的代言人。这法子亏她想出来。”绯莲积极地道“有趣!那蝶仙儿呢?她要什么?”
    “说这位就更是帝都一大奇谈。”夏荣笑着竖起三根手指“不嫁马上人,不嫁殿上人,不嫁堂上人。愿嫁心上人。”
    “真是位奇女子,率性而活。”绯莲静静地笑着,心中激赏。原来此时就有如此人物了,难得难得。同时对她亲切的同时又多了份敬重。
    “但这讲的是不是也太理想了?”兰紫赞叹也担忧着“身在此时那容得她如此择偶?”
    “她就是这样做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她如假包换的大家千金,本来可以入宫为妃。但她说自己为妾室所生,入宫顶多只能做个嫔妃寥寥此生。还不如在花街柳巷留的一世名声。”
    “厉害!”绯莲听的心里更是敬佩。
    继她二人之后的表演也都精彩,两个稍次点的一下就被揪出来,跳都没跳完就在一片嘘声中抹着眼睛草草下台。但再无可圈可点节目,这两座大山一挡难以超越。不少人甚至已在暗下比较今年花魁是这二人中的那个。
    “师小姐,可以进来吗?”门再次被敲响,是刘百容的声音。
    “何事?”兰紫前去开门,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的问道。
    “今日月夕,闺阁之中也不免饮酒相贺。”刘百容端着一只嫩香木托盘,上面摆着三个酒杯和一柄酒壶。“更何况,师小姐也要登台竞技。那么这一杯自然少不了。”
    “还有这种风俗?”绯莲奇怪的问,怎么自己从未听过。
    夏荣摇摇头留在窗边与她们拉开距离,你们闺阁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兰紫也是一脸茫然。
    “先干为敬。”刘百容见绯莲迟疑,兰紫冷淡。莞尔一笑款款捏起酒杯“师小姐,请。”
    “那——借你吉言。”绯莲见不好再做推辞,接过斟满的酒杯饮下。咂咂嘴,甜而轻盈的味道温柔的缠绕着舌尖“这是·······”
    “万花”刘百容答道,拿出最后一个杯子又斟了一杯酒抬手敬向夏荣“家中浊酿,还望不弃。”
    夏荣矜持地点点头,伸出拇指食指注意着别碰上刘百容的手,捏着杯口将杯子提了过来迅速喝掉。这项极有技术含量的动作完成后,又立刻退往绯莲这边,拉开距离。
    还从没有男人如此嫌弃般对待自己,刘百容不禁有点恼火,面上却滴水不漏,极为得体的道谢。
    “对了,这还有一个人你漏了。”见没有多余杯子,绯莲在自己被中倒满酒。端起手朝向兰紫“数日繁忙,费心了。”
    “姑娘,你······太折煞人了。”兰紫面对郑重其事的绯莲,一时手足无措。
    “师小姐,这位不是你的婢女,为何········”刘百容进屋以来头一次看了眼侍立在一边的兰紫。
    “她可不是我的侍女。”绯莲明显感觉到这么一瞬又有了拘谨的兰紫,立刻对刘百容道“她可就向是我姐姐似地,也就是说算是亲人。”
    兰紫闻言,眼中亮了亮。欣喜地看看绯莲又迎战般地眼光看了看刘百容,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姐姐?亲人?这又是这位师小姐笼络人心的法吧!不然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刘百容对绯莲的成见可谓是根深蒂固怎么看她怎么不顺。可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再次提壶,从离的最远的夏荣开始依次斟起边道“师小姐为人果然大度,定当再满饮一杯。”
    “多谢多谢!”顺手拿出一只茶杯,将自己那只留给兰紫。
    每人各两杯,八杯下来那只小小的酒壶也就空了。刘百容笑着道了一声打搅,便施施然离去,并未过多停留。
    “喝!”
    “好酒!”
    “恭喜恭喜,刘大人年后又要官升三级了吧?倒是还真要提携提携咱这老朋友了!”
    “嗳,令郎才是娶得如此娇娘,又是名门之后······”
    城楼之上宴会渐入佳境,宾客都带了几分醉意。也不顾高官做派贵族之风,吆五喝六调笑巴结之声此起彼伏。
    “呵呵,王爷过奖了。银烟不过是小本生意,全仗众位不弃这才勉强有点样子。”师银烟举杯神色轻松自在,游刃有余的穿梭在皇亲贵胄之间。就在几轮酒之间白花花的雪花银,飞入师家库房“所谓风华,银烟拙见形容王爷甚是贴切。王爷品貌不凡,再加上出身高贵更显完美。而这次不是银烟不想做这笔生意。只是人佩玉,玉也要配得上人才行。能入得了王爷法眼的········”师银烟故意言而又止,微微皱眉做出有点为难的样子。那样子在他的脸上也美的灿烂。连见过佳丽无数的王爷也带着震惊般的目光,眼睛转也不转饿狼扑食般看着他。师银烟虽然眼睛朝下,但还是将他那副不堪的样子看个七八,心里觉得恶心。从袖里掏出一个暗色的袋子稍稍偏转过身,隐蔽又自然的递了过去“还望王爷玉趾降临。”
    那王爷起初不在意的拿过,扯散抽带。嘴巴立刻合不上了,连忙改为双手小心拖住袋子。一小块羊脂白的玉牌品相绝佳,腻滑剔透白玉无瑕。上头隐约见用针刻着一个细小的‘师’字。光是这么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牌,恐怕价值就超过这王爷身上从头到脚一套家伙。
    “王爷日后想要何物,凭此定能实现。”师银烟笑容可掬,按下王爷想要拿出玉牌对光细细品玩的动作。声音低而清晰的重复“任何愿望都行。”
    随后再次意思的举举杯,步履优雅的悄悄退出房间。
    “少爷!”侯在房外多时的王掌柜见他出来,立刻躬身行礼。
    “怎样?”放下一口未喝的酒,师银烟揉揉胳膊,少了那么些贵宾‘卡’顿时轻了不少。
    “一切顺利,四小姐还差几人也快到了。要用的鼓也在后边备好了。”
    “我这大鱼都咬钩了。”看着想问又问不出口的王掌柜,师银烟笑道“你就别心疼你那块石料子,羊毛出在羊身上,从哪里出去的就要从哪里在回来。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四妹那看看。”
    刚进那座临时借来的宅子,就见跟来侍候的下人忙乱成一团。兰紫立在门口,见到他就像看到救星慌慌张张地迎上来。
    “何事?”
    “小姐不见了!”兰紫急的声音都有点抖。
    “怎么会?”师银烟说着便也向楼上的包间走“是不是去街上了?这·········”
    推开虚掩的门,师银烟眉头不由一皱。里头椅子倒的横七竖八,夏荣脸上还带着血迹靠坐在桌上。地上掉落的鞋子、布片、首饰仔细一看都是绯莲的。
    “兰紫,你去把周掌柜叫来。让下人们也都回来,莲儿不见的事不要向外人提及。”
    “是,少爷。”
    “夏荣,发生什么了?”走进仔细一看夏荣脸上并无伤口。
    “绯莲······”夏荣只说了半句,便将头别过一边神志恍惚,似还没清醒过来。
    “这里有谁来过吗?”看着带着周掌柜一路跑来的兰紫,师银烟问道。
    “我记得刘百容小姐来过,送了一趟酒说是闺阁之庆。但她来的时辰早,待得时间也短。早就回去了。”兰紫眼光也有点迷迷糊糊“夏将军和姑娘就随便聊了一阵,然后不知怎么了,我就睡着了。再醒来姑娘就不见了,当时夏将军也昏倒在地,我将他叫醒没问出什么。只得召集人一起想一起找。”
    “兰紫你还是在找几个信得过的下人四下找找。”师银烟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对二人道“夏荣麻烦你去城楼那边,想办法让绯莲的次序在往后排排。”
    “少爷”待两人都走后,周掌柜这才靠过来摊开手让他看一直拿在手中的东西”这是
    一小块瓷器的碎片,通过上头青色的纹路不难看出是与房中的是一套。
    师银烟拿过放在鼻下嗅了嗅“千年?”
    “正是。”周掌柜一脸凝重“一醉千年,这可是刘酒鬼最烈的酒。若是小姐喝的是这个·······要不要,还是先退赛?”
    “繁花似锦,月色如华。”师银烟随意的将碎片扔在地上,踏过地上杂物来到窗边。看着底下人头攒动,神色却又是轻松起来。勾起他招牌式笑容,口气了竟又有几分玩笑的意思“这么美的台子,莲儿会唱怎样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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