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过年挺无聊的，三十晚上照样要守岁，可是一没有电视而不许赌博，兄弟们除了闹哄哄的吃饭，什么节目都没有。到了晚上亥时，我趁着一屋子的人在屋子里吆喝着喝酒没人注意的时候，拎了棉袍信步出了门。
    
    跟房间里热闹相比，门外安静了很多。除夕的时候各家在门口烧了很大的旺火，给地上的皑皑白雪涂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旁边的房子里传来阵阵的谈笑声。披了淡蓝色的衣服站在空旷的路中央，被大雪覆盖的乡间小路在我前后蜿蜒着伸向不知名的远方。除夕的一切静谧而美丽，像极了很久以前看到的一副国画。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这幅画里漫无目的的行走，从欢笑的一家门口走过团聚的另一家门口。
    
    不知道自己逛了多久，我来到了大家平时的练武的校场。场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旺火，据说要一直烧到正月初三，这样才能给村子带来安宁和幸福。校场的一边，箭靶孤零零的立了一排，这里民风淳朴，校场旁边放武器的仓库从来不锁。我从其中拿了一只小弓，几排箭筒，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挺胸、拉弓、瞄准、放箭。空旷的校场上传来弓弦弹动的砰砰声。
    
    “发箭前可以把右手肘向下压一点。”我扭头，程咬金站在我的背后，手里拎着一个小瓷瓶，斜靠着一个梅花桩，眯着眼朝我一笑。
    
    朝他点了点头，我按照他的说法继续练习，随口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酒喝多了，出来清醒一下。段公子呢？”
    
    他在防着我。我背对着他一笑：程咬金并不像电视剧中看到的那样憨憨傻傻，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虽然跟段志玄推心置腹，却并没有爱屋及乌对我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表弟完全的信任。“我不会喝酒，所以偷个空出来走走。”
    
    双方的回答都很敷衍，没有诚意的话题持续不了多少，校场上又剩下了我拉弓弦的声音。老实说，虽然我对于射箭很有兴趣，不过技术却很烂，射出去的箭只刚能擦上箭靶，离红心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就在我看着远处一地的箭开始浮躁起来的时候，程咬金甩了酒瓶走到我的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的力气太差了。动作也不对。”说完，他的胳膊从我肩膀两侧伸了过来，握住我的手说：“拿弓的胳膊要直，你的准头偏低，注意把左手抬高，这是放箭的基本要诀。”
    
    手被握住的时候我惊了一下，本能的矮身要躲过。电光火石之间想到这里的人不喜欢男人扭扭捏捏的，顿了一下让他握住。后来听他在头顶说射箭的要诀，心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程咬金就这样一边讲解一边把弓拉满，勾着我右手的手指说放箭，他果然力气惊人，只见那把箭嗖的一下飞到对面的靶上，整枝箭没入红心一半。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目瞪口呆的看了很久，听到程咬金在我头顶说：“要想练好箭，还要有足够的力气才行。”
    
    我转身看着哈哈直笑得程咬金，心里纳闷怎么他对我有防备的时候还能笑得这么诚恳和开心。不过看到有人对我诚恳地笑我的心情也慢慢的变好，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实在是没用啊，连弓都拉不满。”
    
    程咬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直就很奇怪，二弟的武功那么好，怎么你就长了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呢。”
    
    “天生如此吧。”我招呼他站到旺火前暖手，“你听说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就是我啦！我现在可是文读不懂书，武射不了箭呢。”
    
    “可是你的骑术不错啊！”他站在我旁边，眼睛就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大哥你过奖了，我不是骑术好，只是马上的感觉不差罢了。”说罢，我低头褪下自己的袜子：“你看，上次这里裹了牛皮还磨得不成样子呢。”连着两个时辰骑马又没有有效的保护，我的脚踝处伤的十分严重，结好了的痂还没有掉。
  
    程咬金瞄了我的小腿一眼，把视线移开：“我听二弟说了，不过两个时辰之内从齐州赶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哪天我们赛一场吧”
    
    我把袜子理好，淡淡的说“我这个人，脑子明白了，手里和嘴上就懒得再管。表哥出事，我跑过来是理所应当，不过别人的事情，事不关己的我很少去管。大家都是兄弟，我说话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大哥若是喜欢骑马，小弟愿意奉陪，不过若是比赛，只怕小弟是每场必输。”
    
    “哦？”程咬金很有兴趣的看了我一眼：“段兄弟的性情真是特殊，我还是第一见到。”
    
    我撇了撇嘴：“我父母双亡，无人管教，加上天性懒散，性子自然古怪些。不过你既然是表哥的大哥，自然也就是我的大哥。我也读过圣贤书，自家兄弟肝胆相照的道理我还明白。今后大哥若有要求，小弟自然努力去做，只是小弟于名声利益之上全无兴趣，还求大哥抬手放我一马。”
    
    我的话说得清楚，程咬金也不是傻瓜。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段兄弟天资聪颖，若是肯来帮忙，我自然高兴。只是名利都让给他人，倒让为兄的觉着占了你吃了亏。”
    
    “大哥多虑了。”我对着他的注视没有移开视线，“小弟行事大多违背圣贤教导，不愿闻达天下千夫指，但求行有过错心自知。”
    
    “好个行有过错心自知！”程咬金拍着我的肩膀说：“段贤弟果然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勉强。二弟为人正直又武功超群，兄弟们都很喜欢他。我想让他做我们乡里卫队的副统领，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从他手里拿过酒瓶，饮了一口，辛辣的感觉顺着食道在胃里烧了一把火：“表哥定不会辜负大哥的期望！”
    
    旺火中的木材烧得噼哩啪啦直响，程咬金带着一贯诚恳的笑容站在我旁边一口一口的喝酒。村民的说笑声越来越近，除夕就要结束，校场上的庆祝活动马上就要开始，新的一年——大业十一年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