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训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流言的威力，如此便可见一斑。
    当聚在杭州府衙门前的一批人散去之后，不过小半天功夫，衙门前的对话便被传遍杭州城。及至中午，一些平日里就与成衣坊势成水火，齐老死后更是幸灾乐祸、明目张胆地抢生意的店家，只要人一出门，便被不知何处来的臭鸡蛋烂叶子袭击，有胆大的混混，平日里欺善怕恶的，此刻居然也撑起了正义的幌子，当着人面唾弃嘲讽。
    到下午，冒头与民众对抗的几家店铺更是直接被愤怒的人群打砸了，而一旦报案，官府必然是姗姗来迟，不是人群已经散去，就是意思意思地抓了几个领头人当面带走转身便放人了。
    此时，与黄怀德沆瀣一气的布庄商行大佬再也坐不坐了，无论布庄商行，还是绸缎庄绣房，依仗的还不是名声，还不是顾客！苏瑾年这一招，直接断了他们的客户，真正是釜底抽薪、剪草除根！
    不过隔了几个时辰，本踌躇满志地意图瓜分杭州城布匹生意打压成衣坊的众人，直接被逼得灰头土脸。再聚到一起时，所有人眼中都藏不住对苏瑾年凌厉反击的惶恐。然而，事已至此，几人也都明白苏瑾年不会善罢甘休，唯恐最后落得个被逼离开杭州城的下场，他们除了抱成一团听从黄怀德的命令，真的是别无他法了。
    你死我活，苏瑾年不死，他们可真的没有活路了！
    黄怀德坐在主位，看着焦急之下已难掩杀气的众人，不由畅怀大笑，苏瑾年，狗急还会跳墙，你这可是不给人留活路，逼着别人无法给你留活路啊！
    翌日，杭州城布庄价格战再创新纪录，几乎每家都挂出了降价的牌子，降幅更是到达了惊人的半折。叫嚣的民众顿时沉默了，纵然再怎么同情成衣坊，声援这种事做来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但实际行动……大家都是过日子的，地主家也没余钱啊！
    听到消息时，齐大正在组织人手整顿那靠街的临时店铺，那眼线一汇报，齐大就心道不好，原本的价格虽低但好歹在成本之上，如今，那群人可是被瑾少的手段逼得毫无顾忌了！成衣坊开张在即，这价格一出来，他们昨日好不容易营造的优势很快就会被打破，毕竟，人都是现实的！
    齐大一想，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找瑾少商量对策。
    此刻，意动的不是一家两家，但昨日才在知府门前发下高论，这即刻反悔的事，到底还是需要出头鸟的。对此，黄怀德早受点拨，他苏瑾年可以找人引导人群情绪，难道他们就不会花钱买通人进店消费？民众可不知道事实真相，只要打破昨日的尴尬处境，有人带了头，价格优势摆在那儿，不进门的那才是真正的蠢货！
    第一次，联手降价的众店铺将掌柜派了出来，从掌柜到店员，无一不是笑脸弯腰，即使昨天被打了脸，从今天开始，装也装出了笑脸迎客的真诚，身段更是摆低，只恐有人找借口闹事。
    苏瑾年端坐包厢，微微敞开的窗户正对着一间名为锦绣绸缎行的铺子，这店铺的位置正是闹市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门口迎宾的伙计几乎没直起过腰，迎来送往的客人，不是捧着几匹布，就是包了几套成衣，只看这销量，收入当是不菲。不过，从他偶尔抬起的头来看，这伙计招子挺亮，似乎无时无刻不在防着什么人似的。
    苏瑾年嗤笑一声，进店闹事，如此低劣的手段，能是他使得出来的么！
    对座，喝了小半壶茶的齐大可没这么悠闲，正要开口，门外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封明。
    苏瑾年转头，难得抬手主动倒了杯茶水，引得封明一阵猛瞧。
    见苏瑾年似乎没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想法，封明这才扫了眼窗外，开口道，“此户铺主姓张，倒真是杭州本地人，其家族数代经营绸缎生意，其父于40年前盘下这间铺子，成衣坊未建之前，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封明顿了顿，接着道，“私牢传来的消息，联系各方商铺的，就是这姓张的他手下，另外，张家最近多了不少生面孔，武力不俗。”
    所以，不管这厮是何原因与成衣坊为敌，他投靠了司徒奚一边是不容置疑了。
    苏瑾年走到窗边，用眼睛深深丈量了一下店铺面积，突然道，“总觉得把这铺子拱手送给何弼清真是太便宜他了。”他坐在这里的理由，便是对面铺子是何弼清交易中点名索取的店面。
    虽然有点小不满，不过，成衣坊的名声注定了它的生意不会差，既然如此，该被瓜分的利益，还是不要与真正的地头蛇为敌的好。
    这么一想，苏瑾年便不再以为意，转眸吩咐道，“盯好张家，如果有意外惊喜，可不能再放过了。”黄怀德，活的够久了，这可不好。
    听了这么多，却未见苏瑾年对今日之事的措施，齐大真的急了，“瑾少！”
    “不急。”苏瑾年摆摆手，轻松的很，“既然对方作死地这么降价，那就让他降呗。慕安明早就到，让他找些人趁着低价多进点货。”
    齐大，“……”
    瑾少，人家这是在对付你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安心。”苏瑾年安抚地一笑，预言道，“明晚，除成衣坊外，买了布匹或是新裳的人会浑身瘙痒，皮肤异色，就诊之后发现，这么大规模的病发居然不是瘟疫，而是皮肤表面症状，这么一想，似乎他们也就集体买了些布匹，再一想，一分钱一分货的事，可真是侥幸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