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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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下,有两片云彩偶然相遇,它们融在了一起,不久,又各自离开,却说不出,究竟是谁带走了谁。
    玄灵殿中,香火氤氲,白绫垂挂,大堂之上,一具黑漆棺材尚未合棺,木棺中躺着一名褐衣男子,这男子正是吴清。
    寻常人过世,尸身不过两个时辰就会变得僵硬冰凉,不久便出现尸斑。而吴清的尸身至今已放置两天,却依旧如常人般肤泽红润,余温不散,仿佛某些动物进入冬眠一般,沉睡不醒。这也是久久不盖棺的原因。
    偌大的殿堂,唯有掌脉朱雀与贺千秋两人。前者坐于太师椅上闭目沉思,后者伫立在吴清的木棺旁皱眉不语,目光停在吴清不朽的尸身上,眼中流动着的除了疑惑,便是焦虑。
    “朱雀掌脉,如今……”话到一半,却又停在那里,半天说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掌脉朱雀沉声静气道。
    “这些天真是莫名其妙……唉!”又是话说一半,没了下文,剩下的闷在心中毕竟不好受,贺千秋大袖一挥,将无法说出口的言辞化作一声长叹,从胸中释放出来。
    “是不是觉得,近几日净发生些蹊跷古怪的事情,不仅让人理不出头绪,反而越理越乱。”朱雀一字一句、稳而不乱地点到了贺千秋的心坎儿上,“先是玉松坡,三脉的法术莫名其妙的出现,尤其是早已绝迹天水术。后是天清山顶的洞穴,地慑族的人驾驭神兽,神不知鬼不觉地遁地而来,至今身世不明的苏青寰。最后,便是自小长在天玄脉中,从未离开过天清山半步的吴清,尸身死而不僵、不冷、不腐。”说到最后一字时,已站了起来,向摆在堂上的黒木棺走去。
    “虽然那个苏青寰将发生在山顶洞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们说了,可对她为什么被地慑族的人捉拿,又为什么来天清山的事只字不提。”贺千秋将憋在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地抖落出来,“如此一来,她对我们说的话中,真真假假,令人捉摸不清。我们该如何相信她,又如何从她那里得到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朱雀走到黒木棺旁,只是用手不经意地轻轻拍了一下棺椁,便又向前走去。“刘溪敏虽然只是一介自废修行女流,却更懂得以己度人的道理。”
    “以己度人?”贺千秋不是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只是不明白朱雀将刘溪敏与这个词放在一起,究竟是何用意。
    “倘若逼问苏青寰,以她刁钻任性的脾气,难道不会憎恨于你?一旦如此,难道你还会觉得,以她的胸怀,能容得下你,对你坦诚相待,想要听到真话怕是绝无可能了。”朱雀负手而立,迎着斜斜灌入的阳光,在堂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别看刘溪敏修行已废,心思却是聪慧机敏,我们能想到的,她肯定也会想到。”
    “所以她接连两天悉心照顾昏迷不醒的苏青寰,然而在她醒后又只字不问。就是为了能听到一句真话。”贺千秋似有所悟,“可她怎么就如此肯定,所听到的,一定是真的?”
    “因为,苏青寰在提到吴清的时候,忍不住哭了。”
    “那又怎样?”
    “苏青寰虽然刁钻任性,却毫无城府,也算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哭就意味着动情,动情则意味着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她对我们有所隐瞒,却无恶意。她之所以不说,大概只是觉得时机未到。至少我们现在对她可以放心,不必相互猜疑,并且相信她今后说的话。”
    “她的话对我们有那么重要么?”
    朱雀微微一笑,周围的阳光顿时变得清亮,“你觉得呢?”
    “这……”
    “她说是白翎鸟将吴清引到山顶,还说是她用腊梅将吴清困住,在两人出事之前,吴清还一直重复有危险,之后吴清为了她而落入洞穴摔成重伤,又因为两枚玄火而耗尽内息,最后气绝身亡,紧接着地慑族的人便出现,她施计将地慑族的人打成重伤,而后你便赶到,将人救出。”朱雀将他从刘溪敏那儿听来话的大致述说了一遍,“可是……”
    “可是什么?”
    “她会润生术,却没说自己是流青脉的人;跌入洞穴后,他们没能逃出,说明她不会凌空术,一个连凌空术都不会的人,在修行上也决计好不到哪儿去,而火克木,仅凭吴清这点修行,虽然不能搅动风雨,但用来破她的润生术却是绰绰有余,而她竟能将吴清困住;还有,吴清为何能预知将会有危险;地慑族的人又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那儿,还要捉苏青寰……”朱雀一口气说完,像是急速转动的思绪未加任何修饰,便在自言自语中暴露在空气里。
    大殿内空的不能再空,正如贺千秋停转的思绪,愣在那里,静得仿佛不曾存在过。
    “那,那我们接下来需要做什么?”贺千秋刚刚有些回过神来。
    “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
    “我不久便会去一趟山北面的流青脉,本脉中斗法之事则按照吴承炎所说的继续筹划。”
    “就这些?”贺千秋一副不解的模样,有些诧异。
    “就这些。”朱雀微微侧身,鼻梁将阳光切断,在面颊上投下一片暗淡,“就在两天前,你刚刚将吴清和苏青寰救回时,我跟你现在一样,茫然错乱,一开始满腹疑惑,到后来坐立不安,这件事压在心头翻来覆去,片刻不停,简直就要快到达令人寝食俱废、几近疯癫的地步。”说到这里,朱雀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心有余悸。
    贺千秋听到这儿,已然颇为震惊,心中暗想:“料是朱雀这般修行,也不能达到,将心收放自如的境界。一个人能力越高,责任也就越大,但能力再高,毕竟还是肉体凡胎,也会有七情六欲,心也会有疲倦的时候。”
    “可是,听了苏青寰跟吴清在洞底发生的事,宛若晨钟一响,顿时惊醒过来。”
    “那就请朱雀掌脉点醒我这块榆木吧。”说着,贺千秋甚是恭敬地打了个揖。
    “那好,我问你,地慑族的人为什么要放出火团?”
    “洞穴黑暗,有明火照视好捉住苏青寰。”
    “可是地慑族的人修行远高于苏青寰,当时苏青寰孤立无援,要想捉住她只是时间的问题。这说明什么?”
    贺千秋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一个字:急!”
    “嗯。”朱雀微微颔首,接着道,“当时在黑暗中,双方僵持不下,可以说是在事态平稳中暗藏杀机。只要时间一长,地慑族的人肯定会找到苏青寰的死穴,一击制敌不是问题。而苏青寰面对这种不利局势,定会对周围环境更加敏感警惕。她当时心中肯定也闪过不少逃脱的念头,但都只能算是空想,到头来根本无计可施。唯有出现一种情况,她才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打破僵局!”贺千秋道。
    “地慑族的人引火探视,本是想作快速制敌之用,却不料,此举正中苏青寰下怀,给了她可乘之机。而这机遇,却是来自吴清先前耗尽内息所发的两枚玄火。苏青寰能够举一反三,施计一搏,便克敌制胜,立即反转局面。这,又说明了什么?”
    贺千秋毕竟不是朱雀肚子里的蛔虫,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瞻前顾后地道:“莫不是:因果机缘?”
    “不错!临危不乱,抓住时机。”朱雀转身缓步走回黒木棺,与贺千秋隔棺而对,“如今我们所面临的局势,正如苏青寰当时所面临的局势一般。此时,千万急不得,一急就容易看不清,看不清就会乱了方寸,乱了方寸又如何抓住时机,以克敌制胜。所以,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并非毫无意义,就好像吴清的那两枚玄火,看似无功之举,然而,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显现出它的威力跟作用。”
    贺千秋听罢,不禁面露笑容,举掌连连击首,好似醍醐灌顶一般。“呵呵!果然,不经大喜大悲,怎得大彻大悟。呵呵……”
    朱雀听罢亦呵呵而笑。偌大个灵堂顿时去了些惨淡、有了点生趣。
    “珊儿!你要做什么?”声音从殿外传来。
    “是刘溪敏。”贺千秋道,“看样子,母女俩是在殿外争执起来了。”
    “娘!当初我若是不跟你走,而是留在思过斋,如今哥也不会死。但我哥既然已经过世,难道,娘,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行么?”
    “唉!”听声音,刘溪敏是被吴珊珊戳到了痛处。大概,她也将这件事归咎于自己,心中满是内疚与后悔,后悔当初罚吴清去思过斋修行。
    殿外一时没了声音。“这就要来了。”贺千秋道。
    果然,话音刚落,吴珊珊便大步踏入殿来,一见殿堂上摆放的黒木棺,霎时间泪如泉涌,变成个泪人儿。脚下踉跄着走到木棺旁,浑身脱力似的瘫软,与刚进殿门时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吴珊珊的眼睛早已被黒木棺里躺着的吴清占据,她看到了那件自己亲手缝补的长袍,正合在吴清身上,轻悄悄地与他一同安眠。她没有向站在灵柩两旁的贺千秋与朱雀行礼,伏在棺上便恸哭起来。
    “哥!你以前见到我哭的时候,总是有办法逗我发笑。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你心里烦,不喜欢我跟你斗嘴,那我以后再不跟你争,你回来啊,你怎么能不回来,你是最疼我的,怎么能看着我难过,就这样撒手不管。你以前说,等你离开的时候,就让我哭个痛快。我现在不要哭,我只想笑,可是,你不回来,我又怎么会笑,可是我多想笑啊!你说,我一哭,脸就会花,会把人吓跑,难道,现在连你也不想见我了么,哥……”
    “珊儿!”刘溪敏亦是大步匆匆走上殿堂,但行至棺木旁又稳了稳气息,向依旧站在棺木两旁的贺千秋与朱雀行了礼,这才转而去扶趴在棺木旁的吴珊珊。
    可是无论刘溪敏如何拖拽,吴珊珊赌气似的紧紧抱住棺木始终不松手。
    “珊儿,珊儿!”刘溪敏心中是又气又哀,“你哥都已经死了两天,你再哭多久也是没有用。”
    “两天!”吴珊珊心中突然闪过这个词。虽然当初救吴清时她也在,但方才哭得伤心,竟忘了吴清已然死了两天。“等等!”吴珊珊脑海中不断有念头闪过,“两天,哥的尸身依旧完好,他没有死,没有死!”
    “娘!你看,哥的尸身完好,这说明他没有死,我们一定能找到方法救他,一定能找到方法,一定能……”吴珊珊眼神呆滞,像是迷了心窍。
    刘溪敏见状,哀叹一声,“我就知道,你见了他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不让你来,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说罢,将有些疯癫的吴珊珊揽入怀中,双眼一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嘴角抽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然而就在此时,又有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能将吴清救活!”
    众人闻声,不由的都将目光指向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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