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落城残雪(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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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片殷红,幕天席地,一寸一寸,涔入脚下的土地,那是血,渗人的红,心脏一次又一次,揉碎了再撕绞,仿佛还不够,还虚狠狠捅弄上几刀,四肢百骸的每一处空落,都被黏稠而血腥的殷红浸润,挫骨噬髓就该是这般的感觉吧,想要大声呼救,呐喊,喉咙间却如注进铅块,无法吐呐,拼命的挣扎,默默呼唤:萧重救我!
    窗外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偷窥着床上红色锦被遮掩下光洁美好的玉体咋泄了一世的春光,柔和的俊颜上少了平日的冷漠和高傲,有几分孩子气的随性,呆呆的坐在床上,似乎还没能从梦里清醒过了,紧皱成团的眉头说明他昨夜必定做了不好的梦,慢腾腾伸手拿起雪白柔软的中衣,一双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我帮你?”
    床上的男子带着情事后的雍懒,淡淡一瞥竟是风情万种:“不用!”
    床边立着的男子看着他的神态,俊颜一红,羞涩爱昧的傻笑起来,床上男子疑惑的看他一眼,顺着他的眼看到自己身上形迹可疑的斑斑红痕,暖玉般的俊颜红了一片,拉拉里衣的领子,声音低缓而嗔怒:“不许看,出去!”
    “呵呵,都那么多次了……我出去你别扔枕头啊!哈哈哈哈!”愉快的笑声充斥着小小的屋舍。
    邺城下雪了,白茫茫一片,掩埋了前几日朝中血雨腥风的撕杀和江湖中错纵复杂的门派之争,好像一切功罪都以尘埃落定,只剩纯洁的美好,看着小小院落中扫雪的张扬男子,宇文战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如果一直这样就好!
    其实,他宇文战不贪心,他所求不过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这些于他,似乎很遥远!
    在空司城被困,其实早在意料中,只是没想到会离死亡那么近,其实在山洞蹋陷掉下深渊,看着萧音辰绝望的恐惧慌张时,本想安慰一句,却已来不及,只是奇异的心就回归了平和,想到萧重坚定决然的“等我!”满足的看了:这样死了也好!该知足了!
    只是没想到萧重他会跟来,黑暗中感受到他暖暖的身体,温润的嘴唇,竟意外发现自己其实怕极了死,尤其是自己眷恋的那个身体就在身边!
    求生的欲望空前彭胀,凭着气流的感觉,避开下落的巨石,紧贴一块崖壁,挣扎着攀沿数十米,才掉落到一处水塘,而三天之后,夜影和萧寒竟也不死心的寻到了这里,夜影哭得孩子般委屈:“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萧寒一如既往的冷心冷面,没什么话,只是狠狠剜一眼他身边气若游丝的萧重,兄弟两之间没多少感情,互相看不顺眼!
    找到了这处小小院落,萧寒临走时冷冷一句:“既然天下人都以为你们死了,就不要在回去了!”其实宇文战明白:这个影子一样跟了他十八年的男子最明白他想要什么!
    院门被轻轻推开,青灰色僧袍的无心大师推开而入,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有沧海桑田的苍桑,而这苍桑在他俊朗的面容下就成了清逸,超然,真正无心无念,看破红尘!
    “阿弥陀佛!萧施主!”
    萧重丢下扫雪的扫帚,轻轻一笑:“宇文在屋里!”
    无心手拈棋子,看着对面紫色素雅的清贵公子,眉宇间淡淡的忧愁,无心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得有缘人真心相于,做快乐事,为何公子眉间还有清愁?”无心与宇文战相交甚深,相见自然无话不谈,宇文战的愁无心看在眼里,轻声寻问。
    “大师慧眼识人,何必多问?如今九洲荼炭,杀伐不断,我又如何真的能袖手旁观?”宇文战一声轻叹。
    “自先帝弑兄夺嫡后,黎国内患从未消除过,先帝手腕狠厉,圣恩泽照,使蠢蠢欲动之势蜇伏于暗处!今上表面随和,实则坚韧果敢,如雄心手段比之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各方暗势力蜇伏太久,已按奈不住,空司城劫变不过一个契机而已,动乱是早晚的!”无心淡淡而谈。
    “宇文明白,只宇文一氏受圣祖圣恩,该为这动荡年代尽些绵帛之力,何况宇文一氏在黎关系错踪,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这个清贵高傲的公子,从来都心系天下,深知自己的责任,即使身不由己也不会放下责任,只是苦了自己!
    “公子如此明了何须忧虑?”无心心生怜意。
    “只是这一入世只怕要身不由己了!”看着院中舞剑的身影,宇文战升起绝望的哀伤:还是不甘心放下啊!
    无心也看着萧重:“佛家讲求随遇而安,既然不能执着,不如就等待契机吧!公子何苦苦了自己?”
    这世间不是只是情爱,还有责任和义务,好男儿就该有担当,身逢其位就该各司其职,身于红尘,怎可独善其身?这些宇文战都明白,可人非圣贤,总有妄自执着的苦果!
    宇文战默默做在窗前,静静看着整理床铺的萧重,心脏柔软的痛了,眼里深沉的哀伤,萧重感到投向自己的目光,抬头灿烂一笑。
    宇文战这些日子神情总是恍恍惚惚,看着自己发呆,一呆就是几个时辰,抬头看他时他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眼,霎那间,眼里是深沉的哀伤,他的心他明白。
    空司城的劫变,即使宇文战不说,萧重也明白,自己那个深不可测的父亲从中横了一脚,可能结果有点出他的意料,但也不排除父亲和宇文战的争锋相对,把萧寒安排在宇文战身边这么多年,不只是为尽忠吧?多少有点棋子的作用,只是他老人家没想到萧寒这颗棋子已经不为他所用,父亲一边暗中帮靳瑜,挑唆靳瑜和宇文战对立,一边扶植宇文家的势力,难道不是在向宇文战示威吗?只是萧重不明白父亲到底想要什么?以他的势力不应该惧宇文战的?难道是自己和宇文战纠缠甚深触怒了父亲,他大可直接反对的,为何却对他放任不管?萧重实在想不明白!
    “靳然带着萧慕去了落日城,萧慕是你堂弟吧?”宇文战突然问。
    “嗯,从小我就和他亲近!”萧重想起自己的弟弟,柔和的笑了。
    “那我们去看看他吧?蓝教势力在那儿盘横,靳然又中了蛊,总是不放心,”宇文战微微的失神,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往事。
    萧重想了想问道:“你那天看到蓝尊的容貌了吗?我匆匆瞥了一眼,好像很眼熟,不过没看清!”
    “没有,他拼命的救我!他好像没有真的要杀我的意思!”宇文战有些失神,神情凄楚的近乎绝望,萧重走过去搂住他:“我们一起去落日城,那里夕阳很美!”
    宇文战靠在他肩上想象着他说“天长地阔,落霞万里,兼葭苍茫,野骛齐飞”
    苍茫暮色,天长水阔,昔日穷山恶水的贫脊之地,如今也有了生气活力,万家灯火,远远隐匿于幕天席地,仿佛藏匿了一切因果。年轻的将领站于古老城墙之上,任夜风抚乱青丝红袍,眉宇间淡淡的落漠与哀愁!
    “你说萧大哥当年站在这里时,他有没有对他们的将来失望过?”锦衣的年轻王爷走到他身畔,远远看着天边。
    “没有,他说,宇文战是他的,他能感觉到!”少年将领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
    “也许我真不该那么执着,其实一直都知道没机会,就是放不下!”靳然的苦涩中已经有了泪意。
    萧慕实在不太会安慰人,只得生硬的来一句:“即使你不执着也是这个结局!”
    “报!”传令兵匆匆赶来:“启禀将军,城南六十里的小镇发现蓝教余孽!陈副将请示将军!”
    萧慕皱起眉头,蓝教盘横落日城,所谓何事?
    “叫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萧慕眉间的清愁浓烈,不经哀伤:那两人想独善其身,恐怕是不能够了!他大伯眼里毁灭性的狠绝,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渗得人心慌:宇文战,你敢染指我儿子,我要你生不如死!
    看看身边同样年轻的身影,萧慕嘴角含笑:“王爷该是立妃的年纪了吧,既然知执着无意,不如新的开始!”
    靳然调笑:“将军也该婚配了,既然不执着又何必孑然一身呢?”
    萧慕神色有些僵硬,有些茫然:“东谷海棠虽不及丹徒繁茂,却也有一点寂静的清灵!”
    “东谷?”靳然迷惑的看看他。
    “呵,说笑了!”萧慕笑着别开眼。
    东谷的海棠很美,只怕那人已经忘了呢!那么只他一人记着就好,有什么关系,自己究竟算什么?棋子?被看中的棋子!其实他不是一颗好棋子呢!
    “如此清寂的夜,宜适对酌!”经久不衰的紫色,有海的深沉,天的辽阔。盈润的月色中,带着淡淡的清愁。
    “这些年过得好吗?”萧慕眉宇间少有的柔和的温暖,就像东谷石室中渺茫的希望,点燃一室的冰冷。
    “哼!”宇文战折扇轻摇,冷笑着越过他,走到桌边拿起酒壶,斟满一杯,细细品尝:“不怎么样,清苦的味道。”
    “是啊,有时候我也觉得这海棠醉不怎样!只是……”
    只是……什么呢?
    没有资格感叹了!就像他过得好与不好,在没资格过问了!
    “以前见过萧音辰吧?”宇文战转动手里的杯子,漫不经心的问。
    “嗯!”萧慕古怪的笑了一下:“一个很要命很胆小的小孩子,总是远远看着你,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像只小兔子,只是那一年他一双颤抖的手握着刀‘宇文战是我的’,当时宇文先生也在!”
    “那他……”宇文战问得小心翼翼,略显慌张的看着萧慕。
    “西门夫人的小儿子!宇文先生将他托付给了灵门长桓横,后送到塞外萧家扶养!”萧慕淡淡道。
    “萧晋玄知道吗?”宇文战紧张的问。
    “不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萧音辰不会傻到自己去说!”
    当夜色归于平静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其实谁也不想打破这份祥和的宁静,就像许多年前,在东谷的海棠树下,第一次品味酒的苦涩,那时的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坚定的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那时的孩子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就可所向无敌,纵横天下,时至千凡过尽,沧海桑田,方知身不有己,方知世事难料,人心无常!
    萧慕起身走到宇文战身边伸手握住他举杯欲饮的手:“再喝就醉了!”
    “人生得意万般好,不及人间一场醉,若真醉了,你会收留我吧?”宇文战借着他手的力站起身,举着酒壶在萧慕眼前晃,痴痴笑着抓住他的衣领,直笑到泪如泉涌,才伏在萧慕肩头呜呜的哭了。
    “为什么要丢下我离开,如果你不离开,我就不会去寻你,不会遇到萧重,不会和他纠缠甚深而不能自拨……呜……他不信我,靳瑜出事了他冲我瞪眼睛……我不是他心里的唯一……你为什么要离开……你不就是萧晋玄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吗?我身边细作还少吗?……也没见他们谁自己离开啊……你就那么讨厌我?”宇文战像受尽委屈的孩子,伏在萧慕肩上,一路絮絮叨叨的哭着说着,好像要将所有委屈都倾吐尽。
    萧慕皱着眉揽着他的肩,无奈而温柔的劝慰,他实在不会安慰人,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揽紧他的腰,任他泣不成声。
    “萧慕!”靳然急匆匆推开萧慕的房门:“你……”在看到那一袭经典的紫色时愣住了,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萧慕一边安抚猫咪一样伏在自己怀里哽咽的宇文战,转头看着靳然:“大哥到落日城了吧,我这就过去!”抚摸着宇文战的背:“累了就休息吧!”看着宇文战点点头,才转身陪着靳然离开。
    营门外,萧重一身玄黑劲装,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展颜一笑,俊脸上的张扬霸道不减从前,萧慕眼里滑过一丝羡慕:不知愁滋味,真好!只是有些人,终是要学着自己长大!
    “大哥,别来无恙?”萧慕清笑着问候,和萧重紧紧拥抱,萧重笑盈盈抬头看他,摸摸他日渐成熟俊逸的脸,脸上欣慰的笑开了:“慕弟弟终于也长大了,成熟多了!”轻捶他被岁月厉练的坚韧的肩膀,萧慕露出一个腼腆羞涩的笑。
    靳然感到一阵恶寒,神色黯然的看着亲密的两人,不禁对萧慕产生了害怕,这个人,有太多面,在将士面前,在宇文战面前,在自己面前,在萧重面前,都是不同的面,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萧重看着靳然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虚,走过去想了想,终于还是伸手摸上靳然的头:“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的小王爷了?”
    委屈的鼻子一吸,眼泪就叭嗒叭嗒往下掉,不顾身旁的将领,哽咽道:“萧重,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重很无奈的看看在场众人,众人都很识趣的看天的看天,数星星的数星星,萧重拍着他的背:“不哭了,大家都看着呢!”靳然依然不管不顾。
    “还可以任性的哭,自在的笑!胡做非为,这位天琪王爷真是有福之人呢!”倾世绝艳的女子眼里一抹艳慕之情,和清冷的夜色融合,竟有几份说不出的滟潋神彩。
    看看身边神色淡淡,看不出表情的俊脸:“宇文战对这位小王爷可是关心的紧呢!桃花血饮蛊的解药?”
    沉思半晌:“给他!”经空城一劫,他明白,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现在他只是希望宇文战真心笑的时候能多些!他会开心的吧?
    女子想了想:“既然宇文公子没事,是不是可以饶无怨一命?”
    萧音辰难得的戏虐一笑:“玲珑,你真是善良的无欲无求呢!”
    “不是无欲无求,若真那样,我也不必再追随你,只是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绝艳的女子,凄然一笑。
    “唉!真是强求不来啊!”萧音辰苦涩一笑:“把人都撤回来吧,只要他安分守己,他还是我的右护法!”
    “恐怕他再也没有办法做你的护法,有些念象一旦起了头就再也无法抑制,有些路子一旦踏出一步,就再也没发回到原处!”
    萧音辰揉揉额头:“那随便他吧!照萧慕说得去做,他命不久矣,帮他,也不枉相识一场!”
    “是”玉玲珑戏虐一笑,萧音辰不自在的瞥开眼,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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