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生活越来越像一场电视剧了，我还没来得及找准自己的定位，就成了里面的一个，不知是跑龙套的，还是其中的主角，当然，我宁愿自己是个小龙套，跑个过场就行了，别铆着劲儿折腾我。当然，我的祈祷是没有神能为我实现的，命运就是命运，我也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里去。
    除夕那一天，罗锦南放假了，他搓着手走进来，面若寒霜，我都对这样的表情免疫了，一看到这样的表情就是有不好的事情，我都习惯了。罗锦南叹了一口气，说道：“晚上咱们出去吃饭，年夜饭。”
    “吃年夜饭，你这个表情干啥？”我随意地问。
    “没什么。7点我来接你。”罗锦南说着就要走，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走到门口又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我看着他停顿下来的脚步，忽然有点不安，罗锦南回过头来，凝视着我，半天也没有下文。我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最后他还是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我对着空荡荡的大门，还有门外蔚蓝的天空，忽然难过得想哭。
    楚良寻的失踪就好像是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好像这个我熟悉的世界，一下子就变了，变成了陌生的模样，无论怎样，也找不到我原来想要去的那个地方。有的人离开了，你才发现他对你的意义，正所谓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够明白自己拥有的是多么可贵。
    7点，罗锦南和白沉逸准时出现，他们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看上很般配，我略一思索，也换了一件深蓝色的外套，戴了围巾，一同出了门。
    过年了，过年的气氛也浓了，书店里都放起了新年歌的碟片，超市和商店里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和装饰，路边的店铺门面上也贴起了对联，好像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喜庆。不过在我们眼里，这样的氛围似乎不再是那么和谐美好，反而有一种嘲讽的悲凉。这样的年过得，真窝囊。我在心里暗骂一句，跟上罗锦南的步伐。
    路过的酒店、酒楼，都是人满为患，一家之主拖家带口地在外面吃年夜饭，我也不知道罗锦南要带我们去哪里。想起以前，总是在家里吃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热热闹闹地看着电视，虽然贫苦，但是如此温馨。以前听说“有钱就变坏”，我不是很相信，可是现在我觉得，生活水平提高什么的，也许真的会剥夺幸福，人的心态变化了，幸福感也难得了。
    “许般若，你现在能够接受那些听起来比较狗血比较滑稽的事情了么？”白沉逸忽然开口问道，还缓了脚步，等着我。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他问这个的意思：“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是觉得，生活很滑稽，命运很滑稽，忽然间，什么也不能把握了，好像作为一个人，什么也掌控不了。我真觉得，人好渺小。”白沉逸感慨地说，随后温柔似水地笑了一下，只是我能看出里面的无奈。
    “那有什么办法，要是什么都能掌控，那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忽然觉得，这还不如没意思地活着了，要是都这么折腾的话。我经不起这么折腾，真的，我们那么渺小，什么也把握不了。”我自嘲地说。
    罗锦南回过头来看着我们：“比感慨了，吃饭吧，就这。”
    我惊讶地看着我们眼前的这个豪华的建筑，一时之间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巴黎半岛”四个大字在几十楼的楼身上熠熠生辉，透过玻璃窗看进去，里面几乎没有人，前台冷冷清清，一楼几个沙发上坐着寥寥几人。最让我无语的是门口的旋转门外的两个保安，穿着黑色的制服，神采奕奕地站着。
    “巴黎半岛？这是饭店？你一个月工资多少，这一年的钱就给我们吃顿饭了吧？”我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罗锦南。
    罗锦南耸耸肩：“这你别管，进去。”白沉逸跟着他，没有迟疑。我真怀疑我们三个一走过去，就会被保安拔出枪来打成肉泥，当然，貌似这些保安没有配枪。我只是想说，我现在心里的忐忑。生活越来越像电视剧了，我觉得。
    “您好，请问有没有预定？”穿着黑色礼服的侍应生走过来鞠躬问道。
    “罗……罗锦南。”罗锦南说。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转瞬即逝，却被我捕捉到。有点突兀，也加深了我的不解。
    “请跟我来。”侍应生礼貌地说着，带着我们三人走到一个房间，门口的铭牌上挂着一张红纸，写的是“28，罗锦南”。白沉逸拉着我入座，铺着黄色布套的椅子显得厚重沉稳，我不大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皱着眉看着罗锦南，后者却没有看我，只是叫服务员来拿了菜单，坐在位置上看菜单。
    “你们要吃什么？”罗锦南看了几页，递给我，问。
    我推开那本看上去比我最贵的书都豪华的菜单：“你点吧，我不懂。”
    “我也是，你点吧，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白沉逸跟着说。
    “OK。”罗锦南也没废话，随口报了几个菜名，身材高挑的女服务员拿着点菜记录出去，然后又陆续有人进来，倒茶、摆上餐具，一时之间，我和白沉逸都无话，只有罗锦南应对那些询问。好不容易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才说：“罗锦南，你有什么要说的，你说吧。”
    我绝对不相信就是吃个年夜饭而已，罗锦南一定有话要说，我了解他，除了他的家世，我什么都了解，所以他现在要说的，是跟这个有关吧。
    “般若，有的时候，人太聪明，会太累。”罗锦南拿起了筷子，面色如常：“先吃吧，吃了再说，这样我能保证你能吃个饱饭。新年快乐。”
    “我希望不是又一个坏消息。”我固执地看着他，此时他正要把一块肉夹给我。
    “我想，是个好消息。算是。”罗锦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轻声说着，安慰地看了我一眼。
    白沉逸也夹了一块肉扔到我碗里：“别想太多，等下你就知道了。大过年的，吃饭吧，虽然我知道现在你不一定吃得下。我相信，什么都会过去。虽然这样的话就跟废话一样，可是，确实是真理。”
    “吃吧，沉逸，你也吃。”罗锦南说。
    “罗锦南，你还记得吗，以前，楚良寻总是说，等他有钱了，就带我们到最豪华的饭店去吃饭，享受最高级的待遇，还有漂亮的服务员小姐给我们倒饮料。他说，总有一天，我们都要跟着他沾光。你看，现在我总觉得，现在的场景就是楚良寻当时说的那样，就是他梦想里的场景。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高兴，还是难过。”我怔怔地看着面前小小的碗，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为了他的消失而悲伤落泪。我都以为，我不会再哭了。
    白沉逸看着我，眼光闪烁，罗锦南也拿着筷子，停在那里，就像一个雕塑。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在满桌的美食前，像凝固的雕像，面对回忆，无所适从。
    “他总是说，要陪着我。我喜欢住在向南的没有光线的房子里，他就住在我家隔壁，陪我一起面对阴暗的潮湿的环境。我喜欢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他就陪着我坐在地板上，唱歌给我听。他有很多很多的梦想，可是，全是跟我们有关的。”
    “他不喜欢什么飞黄腾达，不喜欢有什么高薪工作，也不想要什么豪华别墅、香车美女，他总是想那些像童话故事一样的东西，想要快乐和幸福的未来，我觉得他就是个白痴，不会要求什么物质生活，总是想要活得像个与世无争的王子一样，从此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童话吗？他真的是个白痴。”
    “楚良寻几乎不会说‘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我想怎么样’，他的脑子里，似乎没有‘我’这个概念，他总是说，‘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想怎么样’，他的脑子，似乎全部装着‘你们’这两个字，他的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了无私和奉献，以前我还说，以后要把他供起来，标上‘祖国人民良民模范’。他还傻傻地笑。”
    “你走以后，他总是在盼着你的信，但是他不会说，他从来不说，因为他怕跟我提起你会伤心。以前你在的时候，我们都像是跟在你身后的小跟屁虫，你走了以后，楚良寻就成了代替你保护我的那个人，他没有你那么冷酷无情会打架，但是他跟你一样坚决。就是那一次，在车站，你说，打不过，就忍。后来，楚良寻瞧瞧地拉拢班里学跆拳道的男同学，还学了几招跆拳道，有事没事还会比划着。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一直知道……”
    “楚良寻……”
    “楚良寻，他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