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插嘴成不？”我瞪了楚良寻一眼，示意罗锦南继续说，楚良寻不满地嘟囔着：“我也就是问问嘛，这又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听到白沉逸这个名字，就很不高兴，心里莫名地排斥。
    罗锦南不理会我们的争执，继续说道：“我吃完了饭，才注意到她一直在看着我。她长得很漂亮，比我以前见过的女孩子都好看，而且她的神情很像……”罗锦南顿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然后绕开了这里，又讲起了后面。我发现罗锦南还是以前那样，有些不爱说的话，就不说或者故意岔开。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有些地方，是谁也不能进入的。
    “我就那么看着她，可是她眼睛也不眨，也一直看着我。”罗锦南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就走过去问她叫什么。她说，白沉逸。我问她是不是饿了。她点点头，我请她吃饭，就这样，认识了她。她吃饭的样子就像狼一样，好像很久没吃饭，饿得饥不择食。我忽然就心疼了。”这样说着，罗锦南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罗锦南是很少笑的，他笑起来的样子乍一看有点古怪，因为长期不笑，脸部肌肉都有点僵硬。可是再仔细一看，那模样温柔又帅气。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三次见到罗锦南笑。
    楚良寻笑看着我：“许般若，啧啧，这有女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想要也可以去找一个。”我冷冷地说。
    楚良寻以为我还在生前面的气，挠着头说：“姑奶奶，你就别生气了，我这到底怎么招惹你了啊？”
    “别烦，继续听。”
    “她是在迪定最烂的中学上初一，我看见她的校服被撕烂了，而且脸上也很狼狈，她说被他们学校的女生惹怒就去找她们打了一架。她笑着，可是我觉得她很孤单。像我一样孤单。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还找那群女生，警告她们不许再欺负沉逸。”
    “那时候我在迪定的工地里打工，但是工头老是拖欠工钱，我不服气，就去找他算账，但是他们人多，被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没有什么公平正义和王法可言。于是我加入了迪定最大的黑帮，叫做龙林帮。”
    “龙林帮的老大我也没有见过，我只是跟着里面的一个小头目混，渐渐地，也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里面很乱，干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沉逸不肯让我加入，但是我也是没办法，与其一个人被别人欺负，不如找个靠山，虽然我也不靠别人，但总得有条后路。我答应沉逸，不参与吸毒贩毒抢劫杀人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只是会跟着他们去打架，自己去打工，有人敢欺负也找得到人帮忙。”
    我和楚良寻愣了半天，眼里出现一丝慌乱，罗锦南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可是真正听到他说自己成了那样的人，我还是很惊讶和震撼。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规则，但是，难道没有一条路是让我们变得强大，而自力更生的吗？我略带失望地看着罗锦南：“罗锦南。”
    楚良寻比罗锦南还惊讶地转过头看着我：“你怎么叫她名字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吧，一直以来，我和楚良寻都以南哥称呼罗锦南，这是第一次，我这样叫他。罗锦南脸上闪过一丝歉疚，抿着嘴没有说话，我又一次不知该说什么了，我发现面对罗锦南，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想说什么。于是我闭嘴，示意他继续说。
    “反正龙林帮的事情，我也懒得细说。我和沉逸熟络起来，有时候我会去她的学校看她，然后一起吃饭，说说话。沉逸的亲爸早就过世了，她妈妈在不久前另嫁，那个后爸对她很不好，经常打她妈，怪她带了沉逸这么个累赘，还说自己根本没给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分钱，却要养着她这个无亲无故的孩子。那个畜生，我本来想去教训他一顿，可是沉逸不允许，我只能作罢。时间久了，我就和她在一起了。”
    “沉逸是个与众不同的女生，她既不是那种像公主一样的女生，又不是那种极端的女生，她身上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平和与凄惨，虽然她的家庭让她不幸福，但是她总能找到能带给自己快乐的东西，然后努力让自己幸福起来。”罗锦南说道这里，语气淡淡地，又看着楚良寻说：“呃，和楚良寻有点像。”
    “罗锦南，你那个刺青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弄一个这个？”从这一刻起，我已经决定不再叫他南哥，像对楚良寻一样，直呼其名。
    罗锦南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肩膀，解释道：“这是一个誓言，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誓言。”
    “没那么简单吧？”我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你个小丫头，还是那么精明，但是，这个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罗锦南又岔开了话题，显然不愿意再说更多。事实上，罗锦南今天说的话真是够多了。
    “那你还要出去吧，不回来了吗？”楚良寻问。
    罗锦南点点头：“我明天就走了，只是回来看看你们。也许不再回来了吧。你们也不能永远呆在凉城吧，如果上大学的时候考到迪定去，我们就能再见了。但是，以后的事情，谁也想不到的吧。”
    我也点点头，心里一阵压抑，那种越来越强烈的难过和失去感，几乎令我不能呼吸。我挥挥手，不想再继续任何的谈话，转身回到我的房间，关上门，上锁，灯也没有开，采光不怎么好的屋子里，不能看清所有的东西。疲惫席卷了我的身心，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思考和放任那种压抑的心情，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罗锦南和楚良寻出了门，沿着残河一直走，他们谈了多久，谁也不知道，谈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只是，在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已经回到家的舅舅，他笑着对我说：“锦南那孩子回来了啊，不过好像明天又要出去了。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刚才良寻来找你，你还在睡觉，他们说晚上要你去锦南家吃饭。”
    “哦，好。那个报名和分班的事怎么样了？”
    “办好了，老师说明天开始上课，你在47班。”舅舅难掩的喜色，“我问了那个老师了，47班的班主任是个教学很好的老师，听说是什么……特级教师，教学成绩很出众。这样我也就放心多了。”
    特级教师？也是，凉城最重视的凉城一中，素来以教学严格出名，在教学成绩上比起省级重点学校都毫不逊色，搞出几个特级教师来也不是什么可惊讶的事。但是这对我来说，就跟明天下雨一样，没什么所谓。“恩。知道了。现在几点了？”
    “五点了，你现在就可以去锦南家了。”舅舅看了看钟，“五点零八分，恩，去吧。我随便吃点东西就行了。”
    “那我去了。”我洗了个脸，就出门了。罗锦南家离我家不远，在老街一条小巷的最里面，有点阴暗，但是真的很大，有个比楚良寻家大两倍的院子。自从罗锦南出去打工，我就很少再去罗锦南的家，现在又走这条路，熟悉感和陌生感同时涌上心头，也许对我来说，罗锦南也是这样的吧，熟悉又陌生，熟悉到知道对方的所有习惯，陌生到不知道对方的身世。我也不知道在罗锦南的身上，那种一直都有的痞气，那种本来就很熟悉也很理解的脾气，到底是为什么，令我在下午的谈话中，忽然压抑到烦躁，不想再见到他。
    客观地说，罗锦南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沉默寡言，残暴冷酷的作风依旧，他说的那些事，在他和我在一起时早就显露出来，我也并非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哪里不对了呢？难道是白沉逸，那个让罗锦南在肩膀上刺青的女生？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罗锦南家，我停下半晌，才又抬脚走了进去，楚良寻已经在里面了，正在翻看罗锦南带回来的体育杂志。见到我，楚良寻露出自己的招牌傻笑：“般若，你来啦，我还在想你再不来我要去找你了呢。”
    “恩。”我没看到罗锦南，便问：“罗锦南呢？”
    “出去买菜了，不然你以为，我们谁会做饭煮菜啊？”
    “哦。”
    “许般若，你没傻吧你，你不是一直盼着他回来吗，干嘛不高兴？”楚良寻不是傻子，“难道你对他很失望？也许他有他的原因吧，我们应该相信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即使是他自己告诉我说他入了黑帮，我也相信他还是我原来的那个南哥。”楚良寻脸上洋溢着信任和如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写满了信赖和鼓励，鼓励我也一样，去相信罗锦南。
    我正要说话，却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瞬间对恢复了原来的面无表情：“你想多了，我没什么。”说罢，坐在另一条凳子上，一副“不想和你说话”的表情。
    楚良寻失望地低下了头。
    我有些不忍地说：“哎，楚良寻，不是你想的那样。反正，没什么。”
    楚良寻用他那澄澈的眼睛与我对视着：“许般若，咱们不是该为他高兴吗，遇到了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孩。”
    “高兴，我也希望，你也遇到那个真正喜欢并且值得你喜欢的女孩。”我的表情特别真诚。楚良寻竟然有点慌乱地笑了一下：“我也希望你遇到真正喜欢、值得你喜欢，并且也喜欢你的男孩。”
    然后我们就看着对方的傻样，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