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鬼母(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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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姜府举行了盛大的晚宴。王清远就坐在何梨对面,这顿酒宴吃得王清远心中有苦又涩。何梨只是埋着头吃饭,只有她身旁的银红知道这碗饭何梨是和着泪吞下去的。王氏在席间柔声道:“清远啊,你今年也不小了,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看着王清远冷淡的眼神,王氏不在意的笑了笑:“男人的大事就是娶妻生子,你看你姑丈又新纳了一房妾侍,如今也有喜了。你是哥哥的独苗,王家的产业少不得由你继承,而小时候你和如玉玩的最好所以你爹和我的意思是……”王氏没有再说下去,她静静的看着王清远。今晚的晚宴她希望能让王清远成为自己的女婿,姜老爷也打着哈哈:“清远呐,我早就将你当成了半个儿子,你娶了如玉。我们两家就是亲上加亲啊!”王氏感激的看了丈夫一眼,为了丈夫今晚的这句话。她可是求了好久呢!二奶奶只是慢条斯理的用银筷子剔着鱼刺,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五奶奶银红则是不时的偷偷的瞥一眼何梨,自然也没什么反应。何梨的泪水似乎干了,可是也是一副淡漠的表情。王清远开口道:“那就一切听姑母的安排,不,现在似乎应该改口了。岳母!”王清远手执酒杯向姜老爷和王氏敬了杯酒:“岳父,岳母小婿清远祝二老身体安泰!”说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姜老爷王氏自是欢喜万分,王清远又斟了杯酒道:“各位是如玉的姨娘,以后少不得我也要唤各位一声姨娘!请姨娘祝福我们的婚姻!”二奶奶一改刚才的浅笑,笑得花团锦簇:“祝姑爷和小姐白头偕老!”喝干了酒,便笑吟吟的对大太太道:“也祝大姐得此佳婿。”银红也笑道:“祝姑爷小姐夫妻恩爱。”也将酒喝干了。何梨站起来了,银红为她捏了把冷汗。刚才王清远唤岳父岳母的时候,何梨在桌下握着银红的手突然握紧,指甲刺入了银红的手。银红担心二人的情事被外人看出来,所以一直忧心不已。何梨带着淡漠的笑意,曾今含着如春水般绵绵情意的眼眸,如今就像是两口枯井看得人心寒。“祝姑爷小姐夫妻之间的情意如洛河水般绵绵不绝。”说罢也喝干了酒。王氏道:“六妹妹怀着身子,酒就喝这一杯吧。”何梨刚要回话,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脸色煞白的跌坐在椅子上。王氏忙道:“来人快送六奶奶下去休息。在请大夫来看看,千万不要动了胎气。”银红看了一眼王清远,他拿着酒杯的手颤抖着,酒浆洒出了大半却浑然不觉。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便道:“送六奶奶去我那里。”说完便向王氏笑道:“最近六奶奶屋里闹耗子。六奶奶怕的要命,我就让她先住到我那里了。”王氏点点头:“也好!就麻烦五妹妹多多照料了。”
是夜,银红打着扇子一个人背对着门坐着。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便道:“是表少爷吗?”屋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就停在门外。王清远清了清喉咙,银红道:“你还是来了,她现在是老爷的女人。你这样会害了她的。”“我只来问个原因!”银红将门闩拨到一边,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谢谢五奶奶!”
何梨拥着绣着百子嬉戏纹样的锦被,半倚在床上双目微合。王清远在床边坐下来:“为什么?难道我给不起你这些吗?”何梨道:“我是被人下药了。”“下药?”王清远冷笑:“这话说出来谁信?姑丈的身体是难让女子受孕的体质,如果不是多次……”王清远顿了顿,声音微哽:“若是第一次是被人下药的,难道你事后没感觉么?难道你次次被人下药吗?不然你怎么会怀孕?”王清远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是次次被人下药。事后没有感觉我怎么知道?”“你骗谁啊?难道每次事后的种子丸也是别人下在你碗里的吗?姜府里谁不知道,你每次都会喝种子丸。当时你可是清醒的,如果你不愿意怎么会喝助孕的药!”“我真……”“够了!六奶奶!”王清远站了起来,眼中有着潮湿的灼热,“绵绵,我真是错看了你。”闻声进来的银红道:“表少爷,这里真的有隐情的。”可是盛怒之中的王清远怎么能听得进去。他将袖中的一个布包摔在了地上,传来了清脆的破碎的声音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银红捡起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些碎玉。“给我!”银红道:“扔了吧,别看了!”“给我!”何梨喃喃道。何梨将破碎的玉片倒在桌子上,一块块的比对着纹样。尖利的碎片割破了手掌,何梨浑然不觉的将沾满血的碎片拼起来。鲜血流了出来,何梨心中那种压抑似乎被释放了出来。“这血是为他流的!”何梨神色恍惚的说道。“够了!”银红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将止血药涂在了何梨的手上,一如第一次为她上药一般。何梨笑嘻嘻的看着她:“银红姐,你真好。又帮我涂药!”银红看着何梨的这个样子心如刀绞。“看我拼好了!多好看!”银红看到桌上被拼起来的玉佩,原来是蝴蝶双飞的玉佩。稍大的蝴蝶翅膀上刻着清远,小的蝴蝶翅膀上刻着绵绵!“傻瓜!”何梨依旧笑嘻嘻的说:“送什么不好偏送蝴蝶,梁山伯祝英台不能在一起才变蝴蝶的。嘻嘻!纵使他是梁山伯,我也不是祝英台。我是姜家的一缕魂儿罢了!”“何梨!”银红哭的泣不成声,何梨的笑容变得凄恻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姐姐,他不信啊。他说看错了我……我做什么了,老天要这么对我。从小被父母卖掉,好容易有个喜欢的人。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银红听了更是伤心两个命运相似的女子相拥哭了一夜。
清晨了,银红打开了窗。清新的风让何梨略微清醒了一些,银红说:“何梨,我们还有孩子。我们现在是母亲了,这世上唯一需要我们的就是我们的孩子。”“孩子?”何梨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一个生命在体内成长,这种感觉很奇妙。即使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多么的让人憎恶,何梨第一次感觉到有一个人居然是如此强烈的需要自己。因为自己用血肉滋养着他。“他需要我!”何梨眼中依然如同枯井,但是枯井的泥土下有着更汹涌的情感。
姜家小姐大婚时,何梨正在产房里生产。一阵阵的疼痛让何梨心中涌起了即将成为母亲的那种开心。
刘妈拦住正要进产房的产婆,“六奶奶会因大出血而死对吗?”看着产婆惊讶的神色,刘妈将黄金塞到产婆手里:“六奶奶一定会死对吗?”
第二日,姜府传出消息。姜家第二个孙子出世了,可是生母因为难产而死。何梨的家收到了一百两银子,何梨的父母喜出望外。这个早已被他们抛弃遗忘的女儿,居然会给他们带来一笔不小的财富。
王氏悲悯的跪在佛前,刘妈抱着何梨生下的婴儿。婴儿睡得很安静不哭也不闹。可是谁能想到,这双在佛前合十的双手像是摆弄着棋子一般摆弄着所有人的命运。那日,她在五奶奶那里看到了万字花纹的肚兜,又在外甥的钱袋上看到了同样的纹样。她第一次将目光投在那个平凡无奇的丫头身上,对于这个威胁到自家女儿幸福的女人。她是不会让她活着的。为此她精心的走着每一步棋,三奶奶偷人她看在了眼里。于是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刘妈被调往四奶奶那里,刘妈深得老太太的信任,所以老太太在惩处了四奶奶之后。并没有对刘妈做什么,仍然将她调到身边服侍。当她得知四奶奶不会怀孕时她有了一个比悄悄处死何梨更好的主意。她不动声色的通过老太太在二奶奶跟前提起要让老爷多去四奶奶那走动,贯会做面子功夫的二奶奶果然将话带到了。是她让刘妈引得四奶奶发现了奸情,是她让紫鹃引得二奶奶发现了三奶奶的奸情。也是她给了刘妈春意散和息肌膏。二奶奶借此除掉一直看不顺眼的三奶奶无疑帮了自己的大忙,而四奶奶也是那么的让人讨厌。现在四奶奶恐怕会认为这一切是二奶奶所为吧。如今紫鹃被铰了舌头送进妓院。而自己只是一个不得老爷宠却依然贤惠的正妻而已。她还要帮老爷抚养六奶奶留下的骨肉呢。这番水墨功夫如今有了回报!“姑爷和小姐一定会白头偕老恩爱有加的!”刘妈笑眯眯的对王氏说。王氏笑道:“我女儿这么有福气,我一定马上就能抱上外孙了。”王氏起身用手指触摸着孩子的脸颊,婴儿蓦然睁开了眼睛,像两口枯井。何梨的眼睛,王氏惊的倒退了几步。刘妈几乎吓得将孩子摔在地上。王氏擦了把冷汗,又恢复了平静:“这孩子像他娘一样真不讨喜。”她冷哼了一声:“本来还想替你娘抚养你。不过你还是找你娘去吧!”她抬眼看着刘妈露出阴森的笑容:“刘妈,这孩子不能死在我的手上对吗?”
何梨的头七之夜,是何梨的魂灵回来看看故人的时候。姜府死了一个妾姜家人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姜老太太看着两个孙儿高兴的合不拢嘴。既然已经得到了珍珠,那么母蚌是死是活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在何梨死的当天,姜家只是买了口薄皮棺材将何梨草草的埋在了乱坟岗里。生产而死的人进不得姜家的祖坟,会坏了风水。银红趁着姜府的人大半都歇息的时候,穿了素衣。拿起装着纸钱酒水的篮子偷偷地走到了何梨生前住的房前。银红摆上饭菜酒水,又烧化了纸钱。轻轻祝祷:“妹妹若是有灵,吃了这酒饭就安安心心的上路吧。愿你来世投个好人家,安乐一生。”说罢叩了四个头,便提起篮子离去了。银红是这个世上除了王清远唯一想着何梨的人。银红走后焚起的三柱香忽然灭了两柱,纸钱的灰也忽然无风而起。姜府又要不太平了。
大太太和二奶奶五奶奶陪着老夫人打着麻将,忽然门外有人报喜。“大小姐有喜了。”王氏听到这一消息,喜不自禁:“我的如玉果然有福气。这么快就有喜了。”二奶奶也笑道:“恭喜姐姐,也恭喜老太太有重孙抱了。”姜老太太呵呵笑着合不拢嘴:“今年的喜事真是一桩连着一桩。明天请个戏班子好好的唱它几日,我们好好乐呵乐呵!”
银红也笑了笑,但是心中却充满了苦涩。她抱起何梨的孩子,逗弄着他,真是个安静的孩子。很少哭闹,是不是知道娘亲不在了哭闹没有人安抚呢。孩子睁开眼睛看着银红,似是知道银红心中所想。银红心中一痛,紧紧的抱住了孩子。
姜府请戏班唱堂会,下人递上了戏折子。各位太太都选了自己喜欢的戏。众人聚精会神的看着戏,忽然一个丫鬟哭哭啼啼的跑了上来,老太太呵斥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关在柴房里的四太太不知道为什么跑出来了。抢走了小少爷,现在在池塘边呢。”“什么?”
众人忙急匆匆的向池塘边赶去,老太太身边的刘妈对王氏微微的笑了笑。王氏唇角微微一动勾起了一丝冷笑。
池塘边的假山上,四太太像疯子一般又叫又笑,“快,把孩子从她那里抢过来。”老太太惊怒交织。秀眉只是嘿嘿冷笑,如意道:“四妹妹不要一错再错了,快把孩子给我。”王氏也道:“是啊,快下来啊。把孩子给二奶奶。”结果四奶奶抱着孩子纵身一跳,跳进了池塘。众人纷纷跳下,去救孩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四奶奶死死的掐着孩子的脖子。孩子被救上来已经停止了呼吸,老太太心痛不已:“贱婢,坏我姜家子孙。把她关到狗笼里让狗咬死它。”四奶奶只是一直嘿嘿冷笑,目光呆滞。原来她已经疯了……
银红抱着死去的孩子嚎啕大哭,拼命的捶打自己:“都是我的错啊。我不该把你留在我房里啊。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呢?”王氏和二奶奶纷纷在一旁劝解:“这如何能怪你,都是四奶奶的错。”老太太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想是这孩子和咱们没有缘分吧!买口上好的棺材再选个好日子把他葬了吧!”
晚上,王氏摘下发簪耳环,刘妈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一旁。“老太太怀疑了么?”王氏问道。刘妈道:“没有。”王氏捏起一粒桂圆:“没想到这疯人果这么好用。”王氏又笑道:“要不是五奶奶执意要带那个孩子,我还不想让他这么早就死掉呢。那么就给五奶奶的孩子送些过去吧!”她手一松,疯人果掉到了地上。王氏站起来打了个呵欠:“这样姜家的一切才有可能属于我的女儿。”
吾儿,你为何啼哭。吾儿,为何我在黄泉还能听到你的声音。何梨迷茫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澈。“喝了孟婆茶,速速投胎。”老妇人将一个粗瓷碗递到何梨面前。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不,我不能喝。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何梨打翻了孟婆茶,牛头马面喝道:“你想造反吗?”“我的孩子在哭,我要回去找他!”忽然何梨觉得脚踝剧痛,只见一双勾刀刺穿了何梨的双足。孟婆冷冷的说:“再不喝就刺穿你的喉咙,把这汤给你灌下去。”“啊!”何梨忍痛使劲将勾刀从脚上拔了出来,纵身跳下忘川河。
传说忘川河也是生死的分界线,只有忘川河的船夫才可以安然在河上穿行。魂灵一旦落入河中,便被一生中最为悲惨的回忆包围。直到失去所有勇气欲望成为河中的水鬼,永远承受寒冷刺骨的河水的煎熬。生下孩子被产婆用裙带勒死的那一天,被娘亲卖掉的一天,被人下药奸污的那天,“我错看了你!”王清远失望的神情,刘妈挑唆四奶奶去杀掉五奶奶房中的婴儿,王氏在给四奶奶的饭中放入切碎的疯人果一口口逼着四奶奶吃下,“当年二奶奶让你的孩子流产了,快去杀了五奶奶房中的孩子。那是二奶奶的孩子,杀了他你的孩子就会回来了。”她看到四奶奶来到银红的屋子,抢走了孩子。“不!”何梨撕心裂肺的吼了出来,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姜家毁了她的一切,这天杀的姜府。“我发誓,我要用姜府的血来祭奠我的孩子。”河中的水鬼看着这个拼命往河岸游的女子纷纷避开。“快拦住她!”赶来的陆判大惊失色,然而何梨已爬上了生的彼岸。
姜如玉和王清远回了娘家,王氏见到女儿忙将她拉进房里嘘寒问暖。王清远信步走到了一所冷清的屋子前。“这是六奶奶生前住的。”“什么?”王清远惊愕的看着说话的人,银红带着惨淡的笑容看着王清远,“何梨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负了她也包括我。”银红告诉了王清远发生的一切,看着王清远难以置信的表情,银红道:“为什么那时候不听她和我把话说完呢?”她将布包拿出来,交给王清远:“这是何梨最宝贝的东西。”王清远用颤抖的手打开布包,两只破碎的蝴蝶被银丝穿了起来。贯穿蝴蝶身体的银丝道出了何梨甜蜜而绝望的念想,长相厮守永不分离。裂缝之间有些干涸的暗红,“傻丫头!”王清远的心被悔恨绝望一点点的切碎。“何梨……”王清远绝望的吻着玉佩,他要攫取何梨在人世上最后的一点气息。王清远擦了擦眼睛,拿出怀中的袋子将玉佩放了进去。看到布袋上的花纹,银红身体一震,“这是!”“这是何梨给我绣的钱袋。”银红脑海中忽然有一道闪电划过:“表少爷,这个袋子还有谁看过?”“姑母……”银红脑中细碎的情节全部串了起来。她不是没有怀疑,四奶奶身边的丫头那么多。为什么会挑上她?即使要借腹生子,为何要一直瞒着何梨。生下孩子的何梨为什么莫名奇妙的死掉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王氏做的。银红咬着牙:“表少爷,今天晚上避开小姐,随我到佛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