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梅……凌霜…… 第四十四章 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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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北蛮,有四大将军。
第一猛将——连仲奇。他骁勇善战,屡战屡胜,更创下连家军队这一旗号。
第一文将——花宿青。他武艺高强,能诗书绘丹青,常居室外,行踪不定,他出战,多能引五行运八卦,执掌乾坤间以少胜多。
第一说将——谢离恨。更确切来说,他是北蛮的宰相,博古通今,能言善辩,而他上战场与敌对谈判,往往却是会化干戈为玉帛,而被称说将。
第一义将——霍不颠。他一生信条,只为一个义字,君臣之义、兄弟之义、兵士之义……他曾以他的大义,募七万百姓奋起抵抗南荒之夺,保我北蛮万年基业。
……只是,一切都是曾经,时至今日,死的死,离的离,梅临江大权独揽,北蛮人才凋零,岌岌可危……
而他,若我没猜错,便该是我北蛮第一义将——霍不颠。于是,我用颤抖地声音带着疑虑轻声唤他:“霍将军?”
他晶亮的眸子只因我这一声唤而黯然,他摆手之间却是示意他不是,可我不信,慌忙上前拦在他面前,却一下不知要说什么。
他的背弓得更是厉害,咳嗽声也不适宜地不住响起,我也不顾他身上脏臭,忙上前扶上帮他拍背,他满意点头,止住了咳嗽,朝着我摇了摇手,示意我不必再拍,我止住,他便努力伸出手拍我的肩,叹道:“我老了,早不是什么将军了。”
此一句,我便已然确定,我拦阻在他面前,恭敬而跪,神色凝重,不顾周遭那些诧异的眼神,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他昂着头,目光却望向那苍穹之间,仿佛于我却是不见,却又似乎不是,他的脚步顿住,终于他半屈身子,将我扶起,用只有我们两人方能听见的声音嘶哑道:“皇上,你别这样!”
我的身份他早已知晓,而他,我也该于一眼望穿,只是他改变太多,儿时映象中的霍将军,年虽老义气发,挥手之间便是气度不凡,即便当日被迫流放,他依旧能睥睨朝堂,昂然阔步自己离去,而现在……而现在……花白纠缠若乱麻的头发遮去半边面庞,污垢泥尘掩去真实容颜,他弓背,他屈膝,他咳着嗽朝着来往行人生生哀求不过为了一口吃食……我的膝便沉重得几欲站不起来。
待得他坚持之下,我方缓缓起身,他拍拍我的肩,似乎要述说什么,只是千言万语仿佛便在他的嘴边,可那刻一个扭头,怅然摇头,他只是说:“很好,很好!”
很好。究竟是何很好?是我?是他?
可我眼中所瞧,我不好,他那般落魄,亦不好。
我说:“霍将军,回宫,助我一臂之力好不好?”
可他依旧执拗摇头,声调凄厉:“霍不颠早已经死了,如今,老朽却是霍疯癫,早不问这宫廷是非了!”
他说得似坚决,可我却那样清楚的确定,他依旧向往曾经风发义气,疆场驰骋……所以我说:“霍将军若果真放下,又何必教那些孩童说,这贫穷灾难不是皇上之过错呢?”
他望着我诚恳之极的眼,一顿,却道:“事实罢了!”
事实么?事实不是我之错么?不,是我的软弱,是我的无能,方使得梅临江那样肆无忌惮的搜刮欺凌。
我扭头,目光凝固在怯怯躲在后头的小软的身上,抢前一步将她抱起,当着霍不颠的面问她:“小软想不想天天吃饱饭?”
她不经思考,立即将小脑袋点得若小鸡啄米一般。
我微微一笑,又问:“那小软恨不恨那个让你吃不上饭的王爷?”
许是受了方才虎子的威吓,这次小软却不立即点头,将目光投向虎子,只是隔了些许距离,我的话虎子想来并不曾听到,所以未有指令。小软终是收回自己目光,歪了一边脑袋,略略一思,迟疑却坚定地点下了头。
我的笑容显得更是灿烂了些,又问她:“那小软想不想爷爷打跑坏王爷!”
这次,她又一下猛点头,且望着霍不颠急急道:“霍爷爷打坏人!”
霍不颠亦抚摸着小软柔软的面颊,又喃喃道:“很好,皇……你已很好!北蛮有你,老朽放心!”顾忌了小软吧,他并未再唤我皇上,只是不住点头间,让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同意,却是拒绝?
他朝着我伸出颤巍巍的手,小软却也迎了过去,虽不舍,我依旧将小软交换,见他抱得极是艰难可没有丝毫要我帮助的样子,从我身侧,缓缓而过,那群孩童瞧此,瞅着我一个迅雷便将包袱上的馒头拿了干净,便急急要跟上霍不颠。
我看着原本雪白的馒头此刻在他们手间却是黑不溜秋,鼻尖甚酸,慌忙拦住因背后伤痛走得最慢的虎子,急急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塞入他的手间,他的脚步因手中触到银两的冰凉而止,他吃惊地长大了嘴,攥紧了那一锭金子,可只是转瞬,他又塞还,于那金子满脸的留恋,可依旧转身要离去。
我又一次塞给他,道:“你不是说燕儿病了么?这钱拿去给她请个医生,好不好?”
因我的话,这一次他握紧了那锭金子再不撒手,可他的目光转向霍不颠,恰逢上他转身而来的目光,他瞧着他,透着凌厉,可他嘴唇轻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我瞧见一滴浑浊之泪,沿着他的眼际,晃荡之间落下,那个久经沙场无所畏惧的老人,却生生在此刻,将那一滴泪落在我的心头,让那苦涩深种我心底之间。
我看着被岁月摧残后的他,终究没有再上前相劝,诚如他所言,他已老了,可是他本该在他的府邸,安享晚年,而非沿街乞讨……
我目送他带着那群孩童步履蹒跚间消失在我的眼际,而后神色平静的转身,长胜不解,不由相问:“为何不再……”
我挥手间止了他继续望下叙述,安然来到马旁,我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鬃毛,看着他温顺而蹭的模样,似乎享受母亲温存……我记得,霍将军流放的那日,太阳似个火球,烤遍了整个大地,他府邸间哭声一片,他四岁的孙女哭着求他:“爷爷,莞尔不要离开这里,你求王爷叔叔让他别让莞尔离开好吗?”
惊叫声中,他亲手用他征战沙场的宝刀砍下了他亲孙女的首级……他昂然阔步离开,斥她不义……莞尔、小软,他老了,不想再回那伤心之地了吧……那我呢?
命中无时莫强求,我翻身上马,缰绳勒紧,直朝舜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