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格外深沉，景和殿的红烛明晃晃燃了一夜，我想起我于碧涯初次的怀疑，便是那不会滴落的烛花，现在却是连懊悔也来不及。
    羲和安置了那一千兵士，便来了我的大殿，他问我：“皇上现下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我忍了一次又一次，忍得我与凌霜的情分单薄，忍得碧涯随风飘逝，我不能再忍，虽然时机未到，可亦要出击。
    我低头，便看到指尖的红梅，楚放的笑眼，清楚回放在我的眼前，隐隐间却有了担心，他该知晓我的身份了吧，那于我来说，却是最大的威胁。
    见我并不作答，羲和又喊了我一声：“皇上？”
    “嗯！”我含糊不清应道，而后告诉他，“将所有兵士调回，我要报仇！为父皇，为碧涯！”
    羲和不应，只是垂了半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很久，他问我：“决定了么？”
    我自是点头，而后笑道：“你也觉得时机不对么？”
    羲和答：“依我们现在的兵力，万万斗不过端良王！”
    “那么，你觉得我们就这样坐着等着，便能斗过了吗？”我一下拂过长袍，猛然起身，厉声而问，“难道，你希望朕的宫中，出现一个又一个碧涯？”
    许是听到了碧涯的名，他神情黯淡未再有任何的辩驳，只是单膝跪倒我面前，说：“末将听后皇上派遣！”
    皇上吗？他毕竟不是碧涯，他给于我的称号，只能是皇上！
    我宁了心神不再多想，只是想着一个突围的方式，时机吗？十指梅花绰绰，我一下激灵，或许楚放，便是我最好的时机！
    也便是在这时，秦公公又带着一众宫女来我寝宫，是啊，锦若死了，碧涯死了，景和殿又要下一任的宫女照看了！那一队唯唯诺诺的女子，我睥眼望去，没有一人可以与我的碧涯相提并论，可是，我依旧要选择！
    秦公公问我：“皇上不知看中哪位宫女？”
    一个个望去，我不满地皱眉，忽而心念一动，我只道：“都给我留下吧！”
    一众宫女十二个，听罢我此言，个个开始打颤，成为我的宫女，果若那般可怕？是，的确可怕，只待得秦公公一走，我便在那一排女子前流连，来来回回。
    羲和不解我意，见我只是这般来回走动，便问：“皇上，您这是……”
    我究竟要干什么？我要保守一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碧涯知的秘密！所以，我当着羲和的面，停住了脚步，那是个一身粉衣的宫女，耳畔的明珠耳坠晃荡间甚是好看，伴着那丝迷恋，我伸手之间，便将她的一个指甲拔了下来！
    “啊——”惊天动地的一声凄厉惨叫，我却充耳不闻，我依旧认真仔细地，在她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叫声中，让她十个手指的指甲，开出精美绝伦的梅花。
    其余宫女见了这一幕，早吓得站都站不稳，脸色惨白，更有胆小者直接晕死了干净，我转身，看见羲和，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男子，此时的眼眸带着不信与震惊，在与我对视的瞬间，他用颤抖得厉害的话语于我说：“你、你疯了！”
    不，我没疯，所以，我很认真地告诉他，而后，而再告诉他：“碧涯见此，却是比你镇定得多！”
    除却碧涯，即便是凌霜见此，也比他镇定得多。
    因为背对着我宫门口，站了一人，正是凌霜。
    凌霜的目光由我转向羲和，再由羲和转向那一众宫女，她就那样站在门口，不进，不离。
    我假装未见着她，便又去拔下一个宫女的指甲，看着她们哭着嚷着求我饶过便觉可笑得紧，她们要我饶过，那么，谁又能饶过我！
    她们挣扎，我禁锢住她们的手，似于她们进行一场博弈，豆大的汗珠滚落，我连擦拭也顾不上，慌乱间，又一朵红梅绽开，我痴迷地笑着，瞧见凌霜跨过高高的门槛，朝着我走来！
    “哥？”她带着迟疑叫我。
    可我不理她，又将一个指甲拔去。我不能恨她，可我无法不恨她，我假装不在意，听着她复又叫我：“哥！”
    她叫我的声响让我揪心得紧，可我还是硬起心肠，装成沉迷那漫漫红梅。
    两行清泪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从她脸颊落了下来，她不管我不理会她，依旧与我说话，她说：“哥，你那样恨我？恨我害死了皇后？”
    我松开一个宫女的手，那宫女得了解禁一下缩回躲在一侧，虽不敢逃离却是蜷缩成一团，我不理会，却朝着凌霜怒吼：“是，我恨你，恨你害死了碧涯，你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凌霜却瞧着我发怒的眼眸很认真地说：“皇上哥哥喜欢拔人指甲吗？那拔凌霜的指甲吧，好不好！”那俏皮的神情若除却那悲彻的眼眸，与往日无忧无虑的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一般。
    我别过脸不去瞧她，却是发话：“你回寝宫吧，夜深了！”
    可凌霜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带着天真的声响道：“皇上哥哥拔了那么多指甲，自是累了，那么凌霜自己拔吧！”
    不！可我来不及惊呼，便听到那些还未被我除去指甲宫女的叫声，我慌忙间转身，便看到凌霜与我一般，将一个指甲，生疼地拔出！
    十指连心，那种疼痛，我知！
    我拼命稳住心神，挺高嗓音制止：“你给朕住手，住手，听到没有，朕不许你再这样！”
    凌霜一边哭一边问我：“哥，你是不是原谅凌霜了，是不是，你说话啊？”
    一下间，我又停止了话语，凌霜，我们欠碧涯的，已然还不起了，你明白吗？
    可凌霜依旧哭着哀求我：“原谅凌霜，哥，原谅我！”
    对不起，凌霜，我不能原谅你！
    凌霜含着泪花呆跪在那，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不久，她便带着坚毅的笑，开始拔她余下的九个指甲，血滴落，零碎。她说：“指尖像开了梅花，真好看！”
    真好看，于是，那夜的景和殿，红梅始盛，开遍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