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止然近观了那凤锦纱的素纱起手底纹，不禁叹道：“天啊，除‘叹为观止’四个字，我可真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了，与以前的那些款识相比，高超出许多来。”
    “难得你看得出来！”陆某看着她，又看看那凤锦纱，禁不住有些恍惚了，施止然不敢吵他，只见他良久才收敛神情，正色道：“此乃陆家的传世工艺，我花了整整一年才学会，这几日幸得皇上批准，我才得以用了，只想天下人都知道我陆氏凤锦纱的优美，只可惜昨日陆贵妃娘娘说‘凤纱虽美，过于华丽，还不如清白一身，素些为好’，她当时说得很——很垂头丧气的感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请问？”施止然见陆某脸色郑重，心中也不再介意私底下的纠结，大大方方地、摆出副专业的姿态问：“请问这个起手内纹好了以后，是不是要先从起手针处放大纺制，然后染了，最后绣女在其上堆花成型？”
    “是，凤锦纱都得经过此等流程，你也应当知晓，何必问我？”
    “那每一道工序都不可以减少些么？”
    “不大可能。”
    施止然想了想，道：“如此复杂的工序，再加上原本就十分精致的内纹，确实非常华丽，若贵妃娘娘喜欢淡雅的，我——”但说到一半，却又有些顾虑。
    “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我也不是那种闭塞守旧的人。”陆某正色道：“你也不用顾虑，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就算你说的法子不合适，也没什么。”
    “我，我有一个不大聪明的想法，而且我的术语和技术不大熟练，而且内宫的规矩我也不懂，此法也未必可行，你姑且是听听看：除了封后大典上要用的一百多匹不能减工之外，其余的……既然，这内纹是一类暗纹，直接在起手针处放大织造即可，印染也可免去，因为这次的布匹选料上乘，其自然色也颇为纯净……”
    “你的意思是——堆花印染工序只用于大典上做门面的百余匹，而其余平日用的，只把纹理款识突出就行，其余的，都省了？”
    “我这班门弄斧了是不？”施止然见他一脸疑惑，只好尴尬一笑。
    “也不算……”陆某抚-摸着绣台上的素纱，面露顾虑之色道：“自然色能用么？会好看么？”
    “当然能用！”施止然原以为他担心什么技术上的问题，自己答不上来，岂料他竟然是问自然色，21世纪，人人都以自然为最高追求，原色的天然无污染棉纱卖的价钱，比印染还多，她当即滔滔不绝道：“自然色当然是好的，你想想，既然陆贵妃提及‘清白一身，素些为好’这八个字，就表明她为人喜欢淡雅，或许为了低调做事，追求淡雅高贵，自然色令人有一种返璞归真之感，既能达到淡雅之美，又有种天人合一的高度，可谓又低调又有思想高度，从精神上生出自豪感和美感来，怎么会不好看呢？而且你所设计的内纹，若加了堆花印染，虽是十分华丽，但原有的那种神韵估计会被眼花缭乱的颜色和点缀冲淡了去。”
    “这——”陆某沉吟半晌，道：“有些道理。”
    “陆大人，我知道自己是班门弄斧，这里每个人都比我技术高张得多了，但大家未必能够想得通自然色的好处，也不怕告诉你，你直接拿着这绣台上的素纱去给贵妃娘娘看，说以后的布匹只有款识，没有复杂的印染堆花，就很适合清白一身之说了，而且清白而不平淡，高贵而又低调，这才是真正的高贵嘛！”施止然一轮快嘴，自己说完，虽觉得道理通了，但好像说服力不够。
    好在陆某点头，道：“确实有理，我看真的要拿去给贵妃娘娘看了。”
    “去吧，这样花钱少，风格高，一举多得。”施止然笑了。
    “嗯。”陆某再度点头，然后看着施止然道：“琳琅说你此人不俗，果然——”
    施止然一听，不禁笑道：“不俗？我就是因为是个大俗人，才来这里纠缠你把诗集还给我的，若我当真是不俗之人，应当不计较这挡事儿才对！若我不是个大俗人，也不会想出这等省钱的法子，毕竟贵妃荣升皇后之位，应当奋力做得风光好看才是，唉！还有啊，我可是大俗人，人家跟谁谁相约望月亭之事，还想请你保守秘密才是……”
    “他很喜欢你。”陆某忽然冒出一句。
    “算了吧，若他真喜欢我，又怎么……这几天就完全不来约我了呢？”施止然原想说，如果此人喜欢自己，怎么会第一次约会的前五分钟就冒出暧昧神色，直接就想拉去暖床了的，如果他真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在二人参禅似的对话和看完戏之后，对自己产生一种提防和排斥的感觉呢？但，那种细节，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他——准备是要随军出征了！”陆某竟帮那人解释起来，但眼神里明显没有撮合二人的意思。
    “哦？”施止然禁不住担心起来，道：“随军？会不会有危险？”
    “兵家之事，人的命，肯定不能打包票，但我相信他一定能安全回来的，我看你，还是很喜欢他的，为何不主动些，告诉他你希望跟他在一起，这样你的劳役也就终结了，更不必担心以后放出宫，能嫁一个什么人。”陆某淡淡地说着，鹰目之中，眼神郑重。
    “陆大人你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有自己的打算。”施止然见他不装B反而关系自己来，很是不习惯，道：“大人，您这关心下属的，人家可是受宠若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