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红染生产的消息，阿日斯兰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随着小宫女走了。妖妖看了看皇甫倾宸微微紧锁的眉头，只觉得红染的情况可能比他们说的还要严重。
    “倾宸，红染到底怎么了？她本来一直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妖妖挪了挪身子，走到榻边，在暖炉中又添了些炭火。
    “红染嫁给阿日斯兰的时候，并不是敕狼国的王后，她只是被封了妃。当时的王后是敕狼最大部族伊瓦部的长女，阿日斯兰也是因为有着伊瓦部的支持才能在储位争夺中胜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可后来伊瓦部越来越壮大，逐渐有了取而代之的势头……”皇甫倾宸眼神悠远，望着窗外，不知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
    妖妖不说话，只是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后来伊瓦部果然对阿日斯兰下手了，在他二十五岁生庆的时候，在食物中下了毒……”
    “那是红染不小心误食了毒，阿日斯兰才没有死？”妖妖猜也猜的到结局。
    “嗯，红染本来就深得阿日斯兰的喜爱，同时也是伊瓦部想要下手的对象。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这次事件，阿日斯兰也不可能坐稳敕狼国，红染也不会登上王后宝座……”皇甫倾宸目光深沉地望着妖妖，似乎眼神中有着难以明说的心事。
    “哎！这种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真是可怕啊！”妖妖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一脸恐惧的神情。
    “妖妖，你放心，就算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的！”
    忽然，皇甫倾宸怔怔地凝望着妖妖，语气深沉地许下这个承诺。
    他争天下，夺天下，不过是完成父王未圆的心愿，期间要牺牲多少人，他从不在意。他一步步谋划，蛰伏，出鞘，征伐……直到今天的地位，手中早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包括尹儿、包括韩凌，甚至是承影，只要是必须的，他都可以放弃。可妖妖不行，他做不得像阿日斯兰那般，用红染的性命做赌注，来为他换回王座，再用后位做补偿，弥补心灵的遗憾。
    红染的中毒、伊瓦部的灭亡，后位的到手……其实只是他、阿日斯兰和承影共同谋划的一个局。红染明白、阿日斯兰明白，包括早已身首异处的伊瓦部人也明白，但他不想让妖妖明白。他想为她建起一片晴朗的天空，让她永远如同初见时那般，眼神清亮如星，白衣飘飘坐在树梢，无忧无虑直到永远。
    皇甫倾宸的话，让妖妖尤为感动，她强忍住泪水，咧开嘴笑道：“我才不要你为我拼命呢。我现在可比以前强多了，你看这串菩提佛珠可是宝物，我都可以用它超度亡魂呢！”妖妖想起在幽莲山时自己的壮举，心中就得意非凡，只是一念到夜无寂，又忍不住担忧起来，也不知他跟随释迦净凡去后，过的怎么样了。
    “是……你是很强，那你以后来保护我吧！”皇甫倾宸看着妖妖一脸得意样，刚刚郁闷的情绪顿时消散不少，他将妖妖搂在怀里，笑语道。
    忽然，远远地传来了隐隐的怪异声音。妖妖耳力过人，侧耳静听，仿佛有许多的人在唔立马拉念着奇怪的颂词，怪腔怪调还时不时配着铜锣钟磬之声。
    “怎么回事？”妖妖拍了拍倾宸，指指窗外，“我们去看看红染吧？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皇甫倾宸也听到了声音，他知道这是敕狼国的大巫祝在为红染施法祈福。看来红染的生产真的不顺利。
    在宫女的引领下，皇甫倾宸和妖妖来到了位于白色城堡最高处的沐德宫，这里是阿日斯兰的寝宫，自红染怀孕后便搬进了这里与他同住。照惯例，皇甫倾宸和妖妖是外宾，说什么也不能上到沐德宫来的。可显然阿日斯兰早有关照，两人随着宫女一路通行无阻，进了殿中。
    殿里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的宫女仆妇，个个面色苍白，吓得瑟瑟发抖。阿日斯兰如一头咆哮的狮子，在殿中踱来踱去，一双眸子因为焦急愤怒透着血色。他紧紧握着双拳，时不时地朝后殿张望。
    “一帮废物，一帮蠢货！要是红染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你们全都给她陪葬！”阿日斯兰指着一地的仆妇，发泄着心中的愤意。
    殿外，三个大巫祝正身着彩衣，扭着腰身，跳着神秘又怪异的舞蹈，一时紧、一时慢的鼓声，更是增加了殿中紧张的气氛。
    阿日斯兰看到皇甫倾宸带着妖妖进来，稍稍收敛了戾气，他指了指后殿，有气无力地说道：“最好的御医都在里面，也不知她撑不撑的住。”
    红染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隐隐传入外殿，妖妖听的一阵阵心惊。在苍龙山时，她也看过不少次大猫生小猫，大狗生小狗的，可从未听过如此可怕尖利的声音。像是一枚尖针，划过金属，像是一块帛锦，生生撕裂。
    皇甫倾宸看着阿日斯兰焦急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女人生小孩都是这个样子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她的身子和别人不一样，本来那种毒不会这么厉害，可我没料到上回她居然怀了身孕，要不然也不会病到现在这个地步……”阿日斯兰满脸懊恼自愧，抓着皇甫倾宸的手，连声音都打着颤。
    妖妖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总觉得话里有些蹊跷，她抬起头看了阿日斯兰一眼，正巧见到皇甫倾宸对他警告的眼神。这两个男人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难道和红染中毒有关？
    妖妖本就是玲珑剔透的人，只不过平时总喜欢扮猪吃老虎，装傻充愣。可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只要红染能够母子平安，其他的一切真相都是次要的。
    突然，从内殿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中年仆妇，只见她双手满是鲜血，噗通一声跪倒在阿日斯兰身前：“陛下，陛下，娘娘血崩了！”
    “什么？”阿日斯兰来不及细问，也不再顾忌什么旧俗规矩，一个箭步冲进了后殿之中。此刻跪在外殿的下人，全部面如死灰，有几个胆子小的，更是当场晕了过去。不一会儿，就从内殿传来了阵阵哭声，几个浑身是血的御医早已瘫软如泥，被人拖了出来。
    妖妖拦住一个宫女：“怎么了？你家娘娘现在如何？”
    “娘……娘娘已经归天了！”她轻轻一句话，整个外殿瞬时哭声震天。阿日斯兰已经发话，只要红染有事，这沐德宫里的下人一个不留，全部陪葬。
    皇甫倾宸也没有料到事情最终会到这个地步，他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发，呆呆站在殿中，朝着红染所在的方向，默默低下了头。
    忽然，妖妖一阵风般刮过他身边，皇甫倾宸本能地抓住了她的衣袖：“你上哪里去？”
    “我进去看看！”妖妖回头答了一句。
    “你进去有什么用，人都已经咽气了。”
    “或许，我能救回她！”妖妖挣脱了皇甫倾宸的手，瞬间跃进了内殿，她的身形快如鬼魅，边上的宫人没有一个看清她的动作。
    “让开，让开！”妖妖一到了红染的寝宫，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她分开跪了一地的下人，一个箭步冲到了红染的床前。
    此时的红染，安安静静地躺在锦被中，曾经生动艳丽的一张俏脸，已经白如残雪，她的腹部依旧高高的隆起，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阿日斯兰紧紧拽着她的手，半跪在床边，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俯面痛哭。
    妖妖不敢说她一定可以救回红染，所以只是站在红染的床头，默默伸出了左臂，她悄悄地捏了一个印，闭上了眼睛。左腕上的菩提佛珠随着妖妖的召唤，渐渐焕出了白色的光华，那道光华如阵阵水波泛起涟漪般在红染的身上围拢，团聚。
    阿日斯兰感受到红染手部的异样，忽然抬起头来。只见无数柔和的光芒自妖妖的手腕中溢出，在接触到红染的时候，像是受到无形的召唤，慢慢渗入了她的体内。
    不一会儿，妖妖的额头便渗出了汗珠，她并不懂招魂之术，只是凭借一腔热血，用心召唤菩提佛珠的博大佛光，想要为红染夺回一线生机。她虽然紧闭着眸，可通过佛光的波动，能够非常清楚的感觉到红染的气息，从一无所有的冰冷到微不可见的颤动，从微不可见的颤动到血脉流动的温热……
    “醒了，娘娘醒了！”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红染微微睁开的眼睛，一声惊呼打破了满室死寂。
    红染醒后，妖妖拖着疲累的身子退出了内殿，接下来的事情就留给产婆和御医去干吧。她窝在皇甫倾宸的怀里，欣慰的微笑，为了等待最后的消息，愣是不肯回自己的寝宫休息。
    有了佛光的庇佑，红染逃过了鬼门关，与此同时她腹中的胎儿更是顺利分娩，来到了人世。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她居然生了一对龙凤胎。
    两个时辰过后，当阿日斯兰抱着一对儿女，笑的像个傻瓜一样，跑出外殿给皇甫倾宸看时，耗神过渡的妖妖却已经昏睡在了倾宸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