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悠然淡雅的香气缭绕，比过杨逸轩品过的一切。非以茶引香，而独品花。色莹汤醇，堪称上佳。
    “听杨弟口音并非离商人士。”欧阳纤目轻垂，杨逸轩甚至可以看到那薄而白皙的眼皮上清细的血丝。还有浓密如翅的睫毛。
    “对，我自京都来。”
    “京都？公子是来游山玩水？”虽然看似关心，从欧阳的口中说出来却冷淡的很，仿佛只是随口的托词。
    “是却也不是。我在这里是为寻找故人。”此话一出，杨逸轩内心涌起比花香更沁心涤灵的情绪。不由兀自叙说。
    “曾初下江南恰逢瑞雪盈城，我独自一人在悠水河边漫步，蓦然抬头在断情桥见一身覆银裘的女子撑伞独立桥中，惊伊为仙人。说句妄语，杨某自称阅人无数，能与之比拟的只有公子一人。”杨逸轩说完，小心抬眼看去，欧阳沐依旧淡淡的垂眸静默。他不知道这个男子是否在听自己讲话，可是心内偏生有无数倾吐的愿望澎湃激荡。
    “当时她凝眸望向我，娇美的脸颊上两行清泪让我难忘至今。她不止名为如雪，人更胜雪。一来二往后我才知道，那日她向心爱多年的男子倾诉恋慕，却遭到无情的回绝。内心悲痛无比才跑到断情桥。真不知是哪个狂徒，有这么如花美眷竟然不知道珍惜。而后我们视彼此为知己，踏雪寻梅，煮酒吟诗好不快哉。每到春至冬来时都会来到离商与她一聚。而今儿，我将及弱冠之年，这次便是向她提亲来的。”浅茶满酒为客倾，淡中品致味。杯中的茶水已续上，一双如脂玉润白的手轻托瓷盘指扶杯身奉茶到杨逸轩眼前。纯澈干净的双眼与他相对，淡淡说“欧阳以茶为酒，祝杨公子心想事成，抱得佳人。”
    有种人，形容举止里是与生俱来的优雅，他们二人便是如此。杨逸轩接过茶，小口轻啜，凤眸低望。潇竹公子，潇洒翩跹自成一段，那是如日灼灼的少年所散发的气质与光芒。可欧阳沐，沐月……这位如沐冷月的男子寒气逼人，虽然同年出生两人却截然相反，这位冷漠的公子叫杨逸轩心里好奇。是的，就算李浩天，顾修渺那样贵胄浩然的人他也未曾如此，偏生一个山野少年就叫自己乱了心智。
    “公子，雨已经停，你该回家了。”欧阳沐白衣飘飞，穿门的风带起轻薄如翼的衣料，杨逸轩突然有种要紧紧抓住那个男子的冲动。猛然一回神也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接过雨伞，跨出屋子。
    “本是被公子笛声吸引，却闲聊了一堆有的没的。改日杨某定再登门造访。多谢欧阳兄今日款待。”说着笼袖作揖告别。欧阳沐迎月色回礼“公子珍重。”如果杨逸轩此时抬头，他就会发现这仙一样的人儿身影是如何寂寥。
    回去的路并不长，雨后的空气是带着草香的沁人，杨逸轩笑着伸伸胳膊往家赶。他的身后一个男子独自站在月下，直到他走到很远很远才回了屋，阖上门，阖上心。或许他的心就未曾打开过。
    “我的公子，你怎么才回来。”杨天皱着眉头跟随杨逸轩进了屋子，给少爷宽衣，脱鞋，端来一盆烫烫的水。拿起盐罐子放上两勺盐伺候杨逸轩泡脚。
    “公子，您去哪了？莫不是见到柳姑娘？”杨天小脸清秀的紧，一双水灵剔透的大眼睛仰望杨逸轩，可爱的让谁见到都要亲一口。
    “小傻瓜，为什么这么说？”杨逸轩仅着云锦中衣，更显得身体精壮。
    “您脸上那愉悦的神情，唯独见了柳姑娘才会出现吧。”杨天拿起皂角给杨逸轩的脚上细细涂好，又洗净沫子，拿布巾擦干。
    “公子，柳姑娘可答应了？我想她应该猜不到您的身份吧。一定很惊讶！”把水洒在院子里，小天走回来，三两下脱了鞋爬上床。
    杨天今年七岁，是杨逸轩两年前在京都迷梦楼买下的孩子。身世就像很多穷人家的孩子一般，因为父亲赌钱便被卖到勾栏院换钱。因为长得漂亮，差点叫登徒浪子当做小倌儿菲薄，五岁的孩子只睁着大眼睛跪在杨逸轩脚下，一双小手拽着他昂贵精致的衣角。
    “公子，您救救丘天。”就那一眼，一句，当晚丘天改姓杨。
    杨逸轩剑眉一挑，说：丘天，求天？求天不应！姓杨！仰天笑众生！于是杨天一手搂着杨逸轩的脖子一手拿着糖人回了家。
    杨天刚进府就生了大病，发热，昏迷不醒还哭着要娘，杨逸轩为了这个小家伙和衣照顾了两宿。从此，杨天便跟着杨逸轩睡觉，吃饭，读书长大点就当了他的小侍从。
    “小家伙，眼睛还真细。不过我没有去见柳姑娘，是偶然认识了一个朋友。”杨逸轩搂过杨天绵绵软软的小身体，将被子盖到两人身上，拿起枕边的书给他讲故事。
    “公子，为何李大侠不杀武帝？”糯糯的小声音像蜜糖一样甜。
    “因为江湖之大，却只有武帝才能与李大侠相比。最寂寞的英雄并不是没有美人相陪，而是没有一个同样强大的敌人和伙伴。”这一夜，杨天在杨逸轩温柔的眼眸中看到了寂寞。多年后在另一个男人的眼中，他也见到了同样的风景。
    只是这时他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寂寞。当他真正切身领悟到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