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瑟七弦 第四章 发如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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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华发,一夜白头。
自夜肃清走后,谷中琴声不绝,七天七夜,如泣如诉。
偶尔有人会带来他的消息。他杀了很多人,他在江湖中声名显赫,他有一手很快的剑法,他是杀手之王,是倾夜楼主,却不再是属于她的,夜肃清。
然而,白清弦再也没有弹过琴,或者说,她连弹琴的力气都已失去。
——不眠不休那七天,没有人知道她是在怎样的心念俱焚中度过。自此便卧病不起,长达两年。
她的心,早就冻裂化为齑粉了吧……
这一天,她如往常一样侧躺在床榻上,躺在他曾睡过的地方,眼神空洞而不具目的,似乎是看着天宇,又仿佛眺望远方。突然,马蹄自屋外传来,白清弦绷紧浑身神经,胡乱地抓着身旁的空气:“小暖,是谁来了?”
那名叫小暖的丫鬟正打着盹,一下被惊醒,揉了揉眼睛:“族长姐姐,没有人,是一匹马……还驮着一架琴。”
床榻上的女子怔了怔,挣扎着坐起来:“快,把琴拿给我。”
“是。”小暖照着话,将琴递给她。
然而,她的手指才碰到琴弦,浑身都在颤栗——是他,是他的气息!与此同时,神兵器出鞘的清吟,与古琴上第一根弦起了共鸣。
小暖在族长身边服侍两年,从未见她如今日这般反常。几乎是不假思索,白清弦轻抚琴弦,霎时间流光万千,自她灵活的指间溢出,洋溢在她身周。那是神一般的光束,七彩绚烂。
乐声温柔舒缓,抚慰人心,却骤然停止。只一个不和谐的尾音,一口殷红的鲜血预告了终结。
“族长姐姐!”小暖惊慌失措,想要扶住无力倒回榻上的女子,却惊讶地发现有人先她一步出了手——疾风般掠入御音阁,那一道蹁跹宛如惊鸿的白影,气绝山河。
白衣公子扶住女子绵软无力的身体,让她靠着舒适的靠枕,一手顺势搭上她的脉搏,却被反手握住。
白清弦苍白的唇边残血还未擦去,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色愈发惨白。她睁开双眼,清晰地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是你么?”她的声音干涩而又发颤,却有抑制不住的不可思议,“是你,你回来了么?”
夜肃清一时说不出话,想要挣开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回握。
然而她却没有正视他,而是抬起另一只手,在虚空中摸索:“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微微一怔,夜肃清终于察觉有所异样,抓住她的手,移到脸庞,让她能够到自己的脸:“嗯,师父,徒儿回来了。”
——她清澈而光彩荡漾的双眸,已灵动不再,流失了所有色彩;她飘逸而流光溢彩的长发,竟光华尽失,如雪晶白。
“真是的,居然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白清弦有些羞恼地笑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说到这,她的笑突然凝固,停留在他脸颊的左手,不由轻颤。
她确实是再也看不到了。他愈发清瘦的脸,他愈发迷人的眼,他眉宇间凝聚的担忧与愧疚,她再也看不到了。
他回来了,她却看不到了。这是命运的玩笑,还是她十年自私的惩罚?她不能将至极的美丽留在他离去之时,不能用最美的瞬间迎接他的到来,而现在,她竟不能再看一眼他的脸——那令她深迷令她痴恋的绝美脸庞。
温柔的手指一遍遍描摹他的脸,白清弦努力睁大双眼,却依旧漆黑一片,只有温热的泪自眼眸泛起溢落眼眶:“可惜,我是真的看不到了啊……”这一刻的她如此柔弱,完全不似从前,倒更像遗失玩具的孩童,落寞而无助。
“师父。”夜肃清淡淡地叫了她一声,却没有帮她拭泪,“保重身体。”他将目光移向别处,不再面对她那样悲痛的神情。
他不是不知道,因而一遍遍用“师父”两个字警醒她。然而这一次,白清弦的手却没有放下。她挣扎着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肃清,你不会走了吧?”心脏窒息般疼痛,她轻柔的问话,宛如梦呓,“你愿意留下来,愿意陪着我么?”嘴角上扬是优美的弧线,眼角却泪流不止,她期盼他的回答,却害怕他将回答。
夜肃清剑眉颦蹙,把她的手按回榻上,忽然起身退开:“龙跃九天,白虎出山;朱雀离巢,玄武弃海。徒儿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何况,尘缘未尽,徒儿还有未完成的夙愿。”
自他离开她身侧起起,她便如坠入深渊。她什么也看不见。先前是无尽的白,眼下又无尽黑暗。她只能摸索到膝上的古琴,将七弦紧攥在手心。他每说一个字,她便用力一分,知道七弦深深嵌入她苍白的手,直到血肉模糊。白清弦急促地咳嗽起来,深红色的血沫自她嘴角溃决,白衣公子却还是淡漠地站着,没有动作。
“族长姐姐!”小暖看不下去了,冲过去抱住她,用洁白的手巾为她擦拭血污,她稚嫩的脸上不禁露出悲伤,泪眼朦胧地回首:“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族长姐姐她那么那么思念你,那么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还这样说,她为你变成这样还不够么?你……你真是冷血,真是狠心!”然而她的嘴却被一只残破的手捂住。白清弦支起身子,将她推开:“小暖,别乱说,出去吧。”
“可是姐姐,他这么对你,又杀死了颜哥哥,他根本就没有人性啊!”小暖一手指着夜肃清,声音不甘而委屈。
“够了!”榻上的少女终于呵斥,纵使虚弱不堪也使人畏惧,“你出去!”
小暖噤声,却说不出地委屈,也只能扁着嘴退下了。
一时间,屋内寂静如死,只有白衣少女痛苦而断断续续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然而,纵它是多么狭窄的空间,于她也如旷野般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