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十年了！
    “喂，天真啊，胖爷我今天又摆饭局，要不要来蹭上一顿？”胖子在电话那头嚷嚷着，嗓门大得跟喇叭有得一拼。
    “靠，小爷我今个儿有事儿，不陪你疯，你爱咋折腾咋折腾去，把天给掀了都没人管！”他娘的这个死胖子，没事儿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神经，昨天上午就从北京赶到杭州来了，晚上硬拽着我去喝酒，醉了耍酒疯还他娘的净摸人家漂亮小姑娘的屁股，不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他娘的还得收拾烂摊子，操！
    挂了电话，我顺手拿了件外套就晃悠出门了。杭州就这破天气，说变就变，中午阳光还灿烂来着，过了午饭乌云就阴沉地压下来，看样子不多会儿就得下雨。我没有带伞，只慢吞吞地在街上溜达，碰到熟人打个招呼又继续转悠。手机响了，一看又是胖子的，想也没想直接摁了拒接，他娘的，小爷说不去就不去，能咋的了小爷？然后手机就一直响一直响，我他娘的一个不耐烦差点儿把手机摔了，幸好我理智尚存，利索地关了机，耳根终于清静了。
    距我最后一次下斗有十年了，十年间，西泠印社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古董店发展成在业内颇有名气的古董公司，而我也从前台老板退居到幕后股东。公司绝大部分业务都是作为总经理的王盟在处理，呵呵，别看王盟这小子平时傻里傻气的，跟了我几年也学得油腔滑调八面玲珑了，在生意场上那叫一个吃得开啊，不但扩大了西泠印社的规模，又把它做成了品牌，形成了一种文化，据说还引领什么古风新潮流，具体什么的也不太关心，反正我的兴趣只在于古董而已。
    我溜着溜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西湖白堤。站在堤边远望西湖，平日里觉得无甚看头的风景却让我莫名地哀伤，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衬映我的心情，他娘的鬼天气下起了雨。雨不大，是毛毛雨，这种雨细碎而绵长，往往下上两三个小时也不停，足够把一个人淋得外湿里透。我曾经很讨厌雨，讨厌雨淋在身上湿漉漉的感觉，可我现在几乎每天都盼着下个一会儿，莫名其妙地想法。每次王盟一见我看着门外的雨发呆就忍不住发问：“老板，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古董来吧！”我一脚踹过去，王盟立马老实了，拿着鸡毛掸子去拂那些不存在的灰尘，眼睛还时不时地瞄瞄我，生怕我这个小老板克扣他那个小员工的工资。不过，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西泠印社还窝在那条偏僻的街道，久到都记不起自己当时看雨的心情。
    站在堤上，我同一个出来散步的老爷子侃上了，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海侃。老爷子也乐得有人聊天解闷，硬是把我拽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茶馆。
    “铁观音。你呢，小伙子？”
    “别介，老爷子，我都快奔四的人了，您老觉得这小伙子的名头还能往我头上套吗？”
    “这咋看咋像二十多岁的人呐？”老爷子不敢相信，一双眼睛冒着精光朝我脸上直瞅，瞅得我原本足足的底气变得有些气虚。我呵呵地笑着，对着店主说：“苦丁吧，顺便拿点儿糖来。”
    老爷子一听我要糖，嘴角就拉了下来：“我说苦丁茶喝的就是一个苦味，加糖喝个什么劲嘛！”说罢又拍着我的肩膀叹道：“还是年轻啊……”我知道老爷子后面要说什么，现在的老年人多数都这样，不是讲什么如今的年轻人吃不了苦，就是说他们那时的生活多艰难多困苦一类的，我整天被我妈唠叨地产生了抗体，对于这种话一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老爷子的几番感慨自然也没放心上。
    在茶馆待了两三个小时，雨还是没停，一看时间，快五点了，起身跟老爷子告辞，临走前老爷子告诉我这茶馆是他家开的，没事来坐。靠，听过后我就后悔了，恨不得时间倒流回两个小时前，我他娘的毫不客气，什么碧螺春啦，毛尖啦，普洱啦，大吉岭啦……啥贵喝啥！操，这老爷子一定是故意的，亏我点茶时还顾及着他的腰包，真是亏死了，亏死了！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回到家，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给妻子发了条短信：东西在桌上，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了。
    准备妥当，我抱着黑漆木匣出了家门，在街道拐角处再望一眼那个住了十年被称为家的地方，忽然生出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释然。
    是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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