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帘卷秋风醉清歌  第三十三章 雪里首徒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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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静默坐着的玉梦萦忽然高声尖叫,腾地站起身来,颤巍巍的,手指指着愀然端坐在高堂之上的左苏,抖了抖。
    ……
    ……
    玉梦萦第一次见到白井池,是在她八岁他十二岁的时候。
    那一天,山上的天气很冷,漫天鹅雪飘舞,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在冰天雪地里,扎马。
    小巧的脸孔对着的方向是义父雪里空一向回来走的山路口,每一次只有带着期待等着那个唯一的亲人回来,她方有毅力去坚持那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经历的事情。
    然而那一天的黄昏,在玉梦萦视线出现的除了自己熟悉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男生。雪里空将小男生领到他跟前,对着傻傻呆愣的她说:“白井池,以后就是你的师兄了。”
    那是一个尽管只是初见便会让人心生美好的人,天地很大,小男生很小,但那一刻烙印在玉梦萦心中的,却觉得天地都只钟于那一人的光芒。
    小小年纪,还未完全长开,但那气致却早已经浑然天成。
    所以当小白井池朝她温和笑开的时候,玉梦萦只觉得脸上的火热似乎滚烫得能让冰雪都融化。在还未懂得情爱滋味,却已然将心丢下。
    本以为他们会如青梅竹马一样培养起两小无猜的情感,那么等到长大时候,一切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只是玉梦萦没有想到的是,白井池这人天赋异品得让人汗颜,所以才刚到两年的时间,他就又出现在那个山路口了,只是当年的他是来到这里,而再一次却是要离开了。
    她生平第一次哭喊着祈求着让他留下,雪里空站在一旁漠然看着,而他还是如当年那般轻轻笑了,她说了,等她长大,可他还是那个不变的笑容,然后潇洒下山。
    之后的日子她拼了命的去学武,只为能早点达到下山的条件,然后去找他;再之后,她又有了一位师兄,只是这位师兄她仅待他如兄长。
    今年年初,终于下山了,她千方百计打听来的,却是,白井池成了白貂侯,他被下了婚诏,秋初就要完婚,而那个有幸嫁与他为妻的女子却是一个不知打哪里出来的野丫头,那一刻她是愤怒的、伤心的、失望的。
    再然后,她知道他——如今的白貂侯竟然是一个瞎子,得到这个消息比知道他将为人夫更觉得震惊,就是说天塌下来都没那么糟糕,那么完美的人,他瞎了,他竟然看不见了,怎么可以……偷偷抹了一把伤心的泪水之后,她上路了,到了殷都,是更加坚决要守在这人身边,或者可以的话,她还想阻止这门亲事。
    可惜,在跑死了两匹马、累垮了三匹马之后,她还是没能赶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到他的新婚府邸,见他。
    孰料,心心念念的那人没有见成,却是见到一个绝对是意想不到的人,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新婚妻子竟然是她——如果说在成长的路途上,白井池是玉梦萦光明的向往,那么左苏就是她黑暗的阴影。
    ……
    ……
    终于反应过来了?左苏眼眸幽幽的望着堂下的玉梦萦,对她的说话没有任何回声。
    这个人,从很久以前就与她纠缠在一起。
    母亲是名闻天下的女战神,父亲是曾坐拥半壁江山的南离王,尽管并不是亲生骨肉,但有了这个关系,就等同于给与了她一个高贵的出身,所以她后来的眼高于顶并不难理解。
    父母早逝,被托养给无极剑的主人雪里空,从此一身冰冷的男人终于有回一些人类的温度。身为养父,雪里空宠她,甚至将对玉普漓的情爱转嫁到对她的亲爱上面去,所以她骄傲,她自得,虽然心性不坏,却还是养成一副大家小姐的骄纵脾气。
    当雪里空到归离山做客的时候,身后就常常跟着这个丫头,她看不惯山上的人待左苏如珠如宝,就连雪里空在待左苏时也和暖三分,所以她打从心底厌恶左苏,并采用一切刁难左苏,只是左苏从来不睬不理就是。
    直到有一次,当听到雪里空以及其他几位武学名人评价左苏是天纵奇才的时候,她压抑了很久的火焰终于爆发了。从前雪里空只夸过一人是天才,那就是白井池,然而现在却多了一个左苏,这要让她如何自处。想歪了的玉梦萦一心想与左苏决一高下,却不料左苏根本无心于比拼,最后还差点被刀剑毁容。
    在左苏脑海里的最后一幕就是,玉梦萦被雪里空的冷眼瞧得潸潸泪流,而之后雪里空到归离山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就再也没见到她了。
    所以今天看到玉梦萦,得知白井池的烂桃花就是她的时候,左苏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
    对于当年两个人的纠缠,左苏一直是觉得很莫名其妙的,那些小孩子般争宠的把戏她是不屑的、无视的,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发展到此生不见,实在是觉得难以理解。
    当年她就喜欢抢夺自己的东西,那么现在呢,她可是要抢走白井池?
    左苏蹙着眉,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说,白井池是雪里叔叔的徒弟?”
    “义父一共有三个徒弟,他是我的大师兄。”玉梦萦冷眼看着左苏,口气冲冲的说。
    她最看不过眼的就是左苏总将一切置身事外的态度了,得之不喜,不得也不悲,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她所拥有的东西是别人怎么渴望和追求的。
    所以尽管多年没见,冷淡了情分,也冷淡了怨恨,可一时半刻还改变不了她对她的违和感。
    听到三个徒弟,左苏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男子。
    澹台璞,他似乎对有一个大师兄的事情知之甚少,更有甚者是不知情的。
    山上的师父们从来都没在她面前提到过白井池这人的存在,那么他是不可知的亦或是被抹了的过去呢?
    如果今日不是从玉梦萦这里得知,那么到何时她才不会继续被蒙在鼓里?
    白井池的背景、身份一直都是谜样,而当左苏对他的了解越多的时候却觉得这人的越神秘。
    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冷光,左苏声音低低的说:“那你这次又要从我这里抢走什么,你的大师兄,白井池?”尾音缱绻上扬,闷闷的笑声在空间内回游。
    玉梦萦错愕地看着冷言冷语冷笑的左苏,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这样不淡定的、带有攻击性的左苏是她第一次看到的。
    不过……她何需示弱。抬眼,明亮的目光望向左苏,她挑起眉峰,一字一言清晰地道。
    “师兄是我的,我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岂会为她人做嫁衣裳,现在不过是暂时将他寄存在你这里,早晚我会完完整整将他得回来的。况且,你以为皇命就能让师兄屈服?师兄这人我知道,现在不反抗、乖乖听话,只是代表着他的不在乎罢了,等他那一天厌倦了,哪怕要付出所有,他都能与你两清,然后潇洒离去。我知道师兄,我了解他,而你一无所知,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偶……你看,就连他的身份背景你都是透过我来得知的,那么,身为白貂侯夫人的你,究竟有什么好骄傲的?!”
    左苏静静听着,没有掐断话题。
    开始还觉得玉梦萦说得头头是道的,几乎要对这一个小女生爱慕人的心思以及对待情敌宣誓般的言语表达高度赞扬,那么长久的、只是一头热的、并没有对方回应的情感居然能保持到今日并将长久下去,着实是不容易啊!
    渐渐终于明了,原来嘛,这就是给自己的下马威。
    她看到的白井池,是潇洒的,底子里无情;而自己看到的白井池,是淡漠的,可里子是温柔的。
    谁是谁非说不清楚,可左苏就是知道,哪怕有一天白井池真如玉梦萦所说的玩腻了,要和自己两清了,他身边也不会再有其她的女子了。
    因为这是他的承诺,是蒲团玉坠的意义,他会放她离开,然而他会始终站在原地。
    他并不需要一个女人伴在身边,而她只是一个意外,所以白貂侯的夫人只有一人,白井池的妻子也只有一人,别无二家。
    身为白貂侯夫人的她有什么好骄傲的,应该就是得到了那个独一无二的男人心中独一无二的位置吧!
    是的,她是撞大运,如果当日嫁与白井池的会是另外的人,那么今日那个女子亦会有如今左苏的骄傲,可偏偏,那个人是她,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啊!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他们之间的缘不浅,就是不知道那情深不深了?
    说话其间与之后,玉梦萦一直期待着左苏的反应,期待她一败涂地尚未来得及收回一脸苍白,期待她幻想破灭时脸如死灰的表情,期待她向自己求饶不要破坏她的现在而自己蔑视一笑,期待她伪装坚强但心中的骄傲寸寸捏灭……
    只是玉梦萦失望了,她从左苏身上看到了师兄白井池的影子,浅浅淡笑,眼眸波澜不起。
    觉得左苏直直看着她,似是在看一个笑话,似是在嘲笑她的天真与不自量力。
    她凭什么可以无动于衷!玉梦萦眼内氤氲的阴霾越来愈重……
    一时无话,所以能听得清楚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轻重交叠。
    左苏支着颐,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远处,如果猜得没错的话,来人应该是……想着这两人的相遇,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格外有趣,哪怕心中的膈应已经不能忽略。
    玉梦萦回过身,来人的玉树风姿乍然闯进视线,顿时,乍惊乍喜。
    多年不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正如初遇那时,天地之色皆钟之于这人。
    尽管那人已经往这边走过来,玉梦萦还是忍不住抬起脚步向他奔去,只是当到了他的面前,面对她的热情,他反射性的往后一退,仿佛一盆冷水往她头上浇来。
    “师……”
    招呼还未打完,人已经与她错身而过,她听到擦过耳际的话,说着:“青衣丫头,你说谁找我呢?”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动听,可却像凛冽寒风刮得她处处生痛。
    生硬的踮着脚尖在支撑,转过身,看到远处,两个人交叉的影子,是两个她不愿说出的字:和谐。
    心,生痛!
    她却忘了,白井池在雪里空身边不过是待了两年时间,而除了上山以及下山的两面,两人之间实实在在的见面其实是没有了的。
    玉梦萦觉得熟悉不过是因为她常常藏在暗处偷窥自家师兄罢了,至于白井池与之见面的时日屈指可数,这不难怪他,甫一见面却认不出人来。
    玉梦萦神色僵硬了片刻,就打打气般握拳捏抓,眼眸燃气火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一切都可从现在开始。
    挑衅的瞥了一眼左苏,换到白井池面前时,便立刻装成可怜兮兮的,用上忐忑不安的语气欲语还休的说:“师……兄……我是梦萦。”
    梦萦?
    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过徐管家的禀告了,所以被人唤作师兄的时候白井池并不觉得惊讶。
    梦萦这名字的确是属于那个与他有几面之缘的师妹,只是自从视觉失效之后,他认人凭借的不外是听觉、嗅觉、触觉,这么久未见,印象中的师妹又并不深刻,而且经历过变声期,现在听到这把声音,他着实是不能确定,此人是否彼人。
    头半歪,脸微侧。
    不熟悉他的人,恐怕以为白井池只是在思索,比如玉梦萦;可熟悉他举动的人,自然是知道这里暗含的意味的,比如左苏。
    左苏接收到来自白井池询问的信息,只觉得心头大好,余光看见玉梦萦一片期待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原先的念想得到确认,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四个字:一厢情愿。
    眸子里盈满了笑意,左苏用手指刮了刮白井池的掌心。
    白井池平静地点了点头,轻勾嘴角:“嗯,师妹。”
    至于不知道左苏与玉梦萦纠葛的白井池为什么单凭左苏的片面之词便认对方为师妹呢,一自然是左苏没有说谎的必要;二是左苏背景复杂,知道真相并不出奇;三么,他认为对方是不是师妹其实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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