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谁家少年郎稚嫩 第三十九章 为你披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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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后,一间陈设奢华的房子,顿时冷清了。
无风花自亸,寂寞园林,木萧萧。
外面不见一人,高挂着的灯笼全都熄灭了火花,只有淡淡月影,清华的冷色打在楼上,徘徊阁中,似在为黑夜的寂寞景色披上安慰的华衣。
穿过回廊,只觉清幽异常,不闻声响。
衣袂翩然,白衣胜雪,在落英间翻飞,他既能穿成绝仙,亦能穿成狐妖,而且更是给了白色最好的注释,浑然天成,融为一体。听见他轻蹑的足音,他昂首阔步,使地上尘土飞扬。一截诗句忽然浮上左苏的心头:遥夜亭皋闲信步。
路是朦胧的,但白井池却是认得清楚,纵然这府邸是九武帝为他而建的,但住上的第一天,他便将这里都走了一遍,然后顺手将格局全改了。然而结果是,方便了他一人,却是害了众人受苦,就连自家的护卫走在其中也会不自觉的迷路。
不过得到白井池保证她不会如此狼狈之后,左苏便没有将这桩事情放在心上了。
回廊的尽头是一座上书“韶华”二字的阁楼,韶华,喻美好,个中意味,自是不分细说。韶华阁,光照映人,与周遭的漆黑之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且从外面可以看得出里面白烟绕腾,水雾不绝自缝隙溢出。
掀开低垂的湘帘,一片迷蒙之境尽显眼前——
韶华阁内的八个方位各高高点着蜡烛,然后以浅粉的灯罩笼着。因为是大喜之日的关系,所以檐上梁上柱子上绕着的帐幔都是清一色的大红朱丹,夜寒风习习,吹动缈缈霞烟在空中弥漫着,似与轻纱纠缠,减一分丽色,多一份妙曼。
左苏随着白井池甫一踏入“韶华”,便感觉到脚下暗道潺潺有声,又观阁中成脸上眼睛一般各分左右的两个池子,水质纯净,细腻柔滑,水清见底,蒸汽徐升,如此美好,更甚于归离山上的华池。同时可窥见,九武帝确实是待这里的主人不一样的,而从白井池嘴角微掀的表情看来,这里显然很适合他心意。
然后听白井池轻说了一句“无霄无旦,不盈不虚,与日月同流。”之后就更觉得他对这座池子是十分的满意的。
左苏微微欠身,仰首侧脸,轻瞥了白井池一眼,秋波几番流转,一声轻柔悦耳暗藏魅惑的声音传入后者耳中:“鸳鸯浴?”
鸳鸯浴。不知为何,见到两个池子,想着自己这一方有两个人,左苏脑海中便不自觉想起这个词儿来。
白井池听罢惊愕一咳,不知是为她的胆大直接还是为被她识破的心思。左苏见状就是抿起嘴角,好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然后就听他异样的声音响在耳边:“那,有何不可?”
……
说是鸳鸯浴,当然不是两人一起戏水那么羞人的,只是两个人同室各洗一池热水而已,左苏也是料想好这一点才开口道的,同时也是认定白井池不似衣冠禽兽才这么做。
从来她沐浴的时候都是不让别人在身边侍候着的,即使是四侍也会先赶到一边去,待收拾地方的时候才会让她们出现。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与人一室同浴,而且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虽然那人是看不到的,但毕竟也是个男子,左苏分不清楚这份心情,只当是今天太累了才有如此举动。
两池之间有一条玉带子一般的小道,两人站在其上,背背相对,然后,声音簌簌,衣裳,一件一件,褪至脚踝,两身光华几乎挡去阁中的大半光影。左苏轻掂玉足试了试池水的温度,脚踝上的碧翠玉坠随着她的动作与水声相交,清响动人。
水不深,才刚淹酥胸遮春光,软滑的发丝四散而开,犹如水中海藻、湖上浮萍。指尖游移身上,细细洗着身子,携着一股涓涓暖流,渗入体魄,渗透四肢百骸血液灵魂。
洗累了,两人便都靠在水池的凉壁上歇息着,不过相隔着几许距离,却是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尴尬或是陌生,而是一种浅淡的温馨缓慢洋溢空中。
良久……
一边上,有了声响,只听深藏迷雾当中的美玉撞声划破安然,似带试般地探喊了一声:“青衣丫头?”
左苏仰着头,挨在沿上,手撑在池边,迷梦地听见有人浅唤,便散漫地应了一个短音,尽管她脑海中积着糨糊,并没有想透青衣之后为何要加上丫头。
……
……
左苏将繁琐复杂的衣裳一件一件挂在身上,此时雨侬不在身边,要想顺利穿上衣裳就只有靠她自己了。手顿了一下,想要猛力扯,但又忆起什么,落到衣裳上便是难得的温柔了,突然想不明白刚才她为何会应了那人的要求,做这种自讨苦吃的事情。
难道就因为那人一句落寞——“这是我娘的嫁衣。”
还是另外一句期待——“我希望你能为我而披上嫁衣。”
左苏心中郁闷不已,但手上的功夫却是意外的灵活了。
霞披穿在左苏身上,衬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嫩泽如柔蜜,一绺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飞舞,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如星辰如明月,香腮微晕,那一份清丽脱俗,美丽宁静,真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讁凡仙子!
左苏性情不喜繁华,不近罗绮,日常装扮,极其淡雅,只薄施脂粉,有时甚至铅华尽去,仅淡扫蛾眉而已,那一双眉,生得极为匀整纤秀,恰似新月如钩,螺黛淡扫之下,一颦一蹙之间,便摄人心魂。而如今,衣似红霞人如玉,淡淡铅华浓浓妆,使得这种风情更让人神注目夺了。
只是这样的风采慑人对方是看不到的。此时沐浴过之后的白井池已经褪去一层粉饰,还原为本来的面貌,同样穿上大红袍子,更显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左苏忽然想到,这世上应该没有比他更美好的人了。刚才他相貌普通的时候,她可以与他气俗相见,但当他展现天然风貌的时候,她心中总会不自觉将他供奉。甚至有一瞬间,趁着白某人不在意的时候,偷偷将他的风采收藏进她那小巧玲珑的相机。当然这一切的美好是建立在他淡然若之的基础上的,他一说话,可就……
“青衣丫头,我想摸一下。”当听到这一句说话的时候,一向以冷静自持而著的左苏,那火气还真的飙上来了。只是在她慢一拍行动之时,白井池便已经将魔手伸向了她,霎时只觉撞进了一泓深深深深的潭,然后兀自沉醉。
白井池深深“望”着左苏,俊脸微侧着,嘴唇抿紧,表情霎是认真。他的手轻轻抚上她湿漉纤长的发丝,划过她光洁美丽如玳瑁的额,娇巧玲珑的鼻子,扫过她的远山眉,点点眉心,然后按上她深埋怔怔的眼睛。不理会她诧异的眼光,忽然俯身,如蜻蜓点水般一吻,拂过那颤着的睫,拇指轻轻印在她微张的柔软的唇。
……
……
后来两人穿着大红的衣服便又回到新房,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相对而坐,泡着香茶,靠着凉椅,久久不绝地谈着风花雪月、天地苍茫。
只是,更鼓沉沉,乏倦压在心上,左苏拥着香肩,直到近三更,便朦胧睡去。
后来浅显感觉得到,一阵淡淡好闻的清香将她包围,然后便落入宽广有力的怀抱,卷上暖和柔软的被衾,抟芬芳以为枕,席荃兰而茞香,再之后的,她就完全没了知觉了……
耳畔依稀有人低唤,她自昏沉中醒来,蓦然回首,帐前绰绰约约的身影,隔着纱帐,缥缈如仙。
云鬓鬅松眉黛浅,左苏以肘半撑起身子,圆润的雪肩自不正的衣襟跃出,青丝顺着锁骨披下,眼眸迷离,妩媚平添。只听她柔腻腻的嗓音带上三分娇慵:“天亮了么?”
白井池没有应话,而是往边上的竹帘子一扯,一片金光隔着窗纸闯了进来。有时候,实际有效的行往往比天花乱坠的语言更有说服力,更让人放心。只是现在有必要么?左苏的精神稍微奕奕。
捋顺一下衣服,左苏欲要起身,只是眼眸触到席下,她的神情僵了僵,脸色古怪,然后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耳根倏地烫了起来。
不过稍许,她便恢复过来,抬起眸子,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若耀星。绛唇轻启,她说道:“可有小刀?”
白井池自窗柩转过身来,一脸不解。
左苏不愿细说,便含蓄念着词句:“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看到白井池仍然静止无波的神情,待说到最后一句,左苏忽然坏心眼地将某两个字咬得更重。
白井池不由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得一笑,清了清嗓子,才缓缓说道:“咳咳,不是明日,是今日,现在良夜早已过去了。”
乌鸦飞过,左苏就知道他这人欢喜锱铢必较,深吸了一口气,才听他继续说着:
“侯府上的都是我的人,而且都是男子,没有人会去专门拾你那染着落红的锦帕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她)们夫妻之间究竟是虚是实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
说着,走到雕花床前,对上左苏又轻柔低语了几句,然后取过她手上的锦缎帕子,白井池便先出门去了,悄然转身的背影,自此一直留在左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顷刻,左苏才从他的背影反应过来,然后念起他的低语。
残留的灯,烟熏污的黑过,像盲人的眼眸。
推窗望去,窗外有竹,槛外庭前有一株梨树,往时阳春三月,梨花如雪时,那温润如玉的人徜徉花下的楚楚风姿,又仿佛在眼前。
“一日为妻,终生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