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谁家少年郎稚嫩 第三十章 送上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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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亮,凉气氤氲若雾,微雨淡烟在阴壑的空气里纷纷扬扬,清风淡雅卷起了地面几不可见的灰尘。
白貂侯府,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外,两端高高挂起两个大半人高的红灯笼,大灯笼的前面又各挂着一串足长及地的灯笼船,就连那门外的两只石狮子此刻也添了分红润,在这喜庆的日子倒是应景。
一名女子静静站在这里已经有些时候了,幽雅贞静,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弯,好似浅笑。云鬓间,插戴着一只白玉凤钗,淡妆素服,衣带风飘,绰约如仙。娥眉微蹙,秋波敛水,昂首直直看着那朱漆大门,似是要用念力去敲开这座静如徐林的堡垒。
……
锦茵绣褥,华贵陈设,书函画卷衔着墨笔梅花,笔杆架子伴着数盆兰花,几行清词挂在螺細精镂的壁饰间,温柔富贵夹带着几分淡然出尘,矛盾,却又融合其中……
白貂侯,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左苏拥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大红鸳鸯被倚在床沿,温吞想到——
他可是满意这头亲事?所以将整座府第红妆上面,丝毫不见气愤之意,可是,左苏却不相信有人会愿意去娶这样一个在殷都没有任何名望甚至是很多名媛淑女都没有听见过的名字的女子做妻子呢。低调,而且还是庶出的,普通人尚会嫌弃这样的女子,更何况他是皇上眼中的红人,自是不容说的。
那么……他……
左苏的心是不在意,这于她只不过是一场白日的梦,不过她的身体却是敏感的多了:
昨夜去到阡陌居的厢房,关上一扇门,她和衣就躺下,却根本就没有睡得着,裹在软绵清香的被子中,就像是被压在冷硬石头下一般,身子沉沉,脑袋空空,怎么也入不了眠。眼睛睁得大大,望着床顶纱帐的荷叶边细纹,时间就像漏在缝隙中的沙粒,一点一滴、一颗一粒。直到忍不住这生冷的空虚,便披上一件薄纱,倚在窗柩,推开半边的帘,与外面的生物一起共争月色。
待天有点儿亮了,便迫不及待套上轻装,像避蛇蝎一般逃了出去,那时候所有人都犹在梦中,所以她没有通知任何的人,只是独自一人影儿相伴,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游着逛着,然后不知不觉却是到了白貂侯的府邸。
左苏从来没有来到过殷都,也不曾知道这里的建筑物分布,但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这样的碰巧,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只能归之于冥冥。
那时候她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了,便直接在白貂侯府的朱门外静静候着下来,反正这一天本就是她该嫁到白貂侯府的日子,不过是这边早来了一番,而那边少了个真正的待嫁娘子罢了。
她向来就是怕麻烦的,成亲一事可以商量,但若要她大半夜就坐在一个地方等着别人往她身上凭添锦绣,往她面上涂脂抹粉,往她头上安置千斤重担的话,这就不是能商量可让步的了。
就是因为看准了左相府上的人不敢将没有新娘子的事情对外宣扬,左苏便干脆大大方方地走她的独行主义,将一堆麻烦直接推给那里的人处理。不过她还是善良的,所以昨夜在进城不久的时候就将青瓶儿与寻露扔到左相府上去,至于作什么措辞又或是谁去当个假冒的新娘子,就不是在她忧愁的范围之内的了。
“咚咚——”
硬木声响之后是徐管家的声音:“姑……夫人,迎亲的队伍已经向相府出发了。”
徐管家,白貂侯府上的大管家,府上事无大小都要经过他的手,是这里的实权人物,也是左苏来到这个地方最先熟悉的人物。
“唔。”
左苏从香被中抬起惺忪的眉眼,意外自己刚才居然在这生起了睡意。看向一则微闭的窗阁,天亮的差不多了,似乎阴雨天气已经过去,阳光正准备铺洒大地,她坐在这里几乎忘记了时光。
“那需要为夫人找来伺奉的丫鬟么?”
徐管家办公作案一般问道。心里暗自计较,白貂侯府上没有侍婢丫鬟,有的全都是清一色的男子,若是真的要找的话,恐怕要先将殷都翻一遍呢。
“不用了,等一下会有个红衣姑娘到府上,她是我身边侍候惯了的人,到时候让她进来就是了。”
听到徐管家微舒的呼吸声,左苏不无得意自己才刚一进府就给府上的人寻了麻烦。不过她自知好歹,所以一路上都有留下细微的信息,聪明如那几人自然会将她需要的送来的,这里的人就自然不用再心忧她的事情了。
“如果赶不上……”
徐管家眉头皱了一下,让一个人进府上于他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他忧心的是若那个人赶不上的话,可是个祸害。
“她会赶上的,你放心便可。”
对身边的人这点信心左苏还是有的,所以说起话上来完全不虚。
既然未来侯爷夫人在此保证,徐管家相信就是,也不便多言,于是转到真正的点子上来:“那等会拜堂的时候……”话不必讲全,两人心照就是。
“迎亲途中的不是我,但是拜堂时候我自会出现,让你家侯爷放心就是,左苏自知此次是有些不知进退了,不过真正的事情上面,左苏还是会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的。只是,那过程……”
说到这里,左苏的声音变得细小,徐管家也听不清楚后面内容,不过也不在意,得到这个答复已经足够向自家爷交代了。
“好的。夫人还有其他吩咐么?”
“你下去准备吧。”左苏淡淡道。
得到授意,徐管家弯腰一弓才转身离开了。今日是府上的大喜日子,他身为大管家,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的,只是心中还是不禁纳闷,今天这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大早就被告知侯爷府外面有一位自称是侯爷未婚妻子的年轻女子在候着,按照自家主子向来说的越是奇异怪事就越是要上报的惯例,他找到了在院子里品着茶、完全没有成亲意念的主子禀告了这许事,只见那时候自家主子一副大灰狼遇上小绵羊的笑容跃然面上,然后他就糊里糊涂将那女子请到了府内的新房。直到现在他还是像一个木偶一样,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清线索,只是按照自家主子的想法去做,幸好刚才他还算淡定,说起话上来有条不紊,只是不知道刚才的“夫人”一说究竟有没有失误了。
不久,新房内就多了一个娇俏人儿,一身的大红色比新娘子还像新娘子,脂粉抹在莹白的脸上,更惹娇艳,只见她嘟着两片花瓣似的朱唇,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滚动着不可思议。
“小姐真的打算就这样上场?”
雨侬眼睛扫过左苏的一身素服净颜,从来新娘子都是要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待嫁的,她也早已经考虑过好几个方案,计较好如何才能将自家小姐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之前在平堰城春日祭那一天准备的正是一些自认为今天能派上用场的红粉工具,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用不上的一天,没有想过自家小姐竟然早已经为自己的喜事做好准备,而且这最好的准备竟然是不做准备。
“如果我说是,那便如何。”
看着雨侬这般意外的模样,左苏只觉好笑,忍不住挑眉反问。
“那……那自然是……”
雨侬本来是想说出她的观点的,但是细想之下便又觉得,这是自家小姐的亲事自然一切都决定自她才是好的,而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外人而已,两个人的亲事不应该侵上第三人的手足的。
只是……就不知道她的未来姑爷是怎么样个想法了。
这般想着,雨侬不自觉就说出了口:“那么,未来姑爷他……”
听闻,左苏抚着那衣裳上的皱褶,眼波潋滟,才说道:“他嘛,如阿礼所说,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呢。”语气似是赞似是叹。
“而且,我可不会甫一结亲便与他闹一个僵硬,面子终究是给的,步子终究是要退的,我可还想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能够安心待在这里赏赏月品品花呢,闲事上身终究是个麻烦。所以头盖就给我掩上吧。”
这已经是她的一大让步,若那人不能从中领悟意味的话,她也不介意真的在这府上与他开战,不过开战一事在她料定中应该是不会出现的了,只是那样一个不简单的人会做到何种程度呢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听到那在屋檐上忽然响起的风飒飒声,以及嗅着那远去的陌生气味,左苏兴味渐上,从她踏进这间新房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在这上面往下观察着了,他自以为做得很是慎密,却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暴露在别人的耳目当中。
左苏向来耳目清明,雨侬这妞发现不到的东西,她可未必同样是被蒙在鼓里。心里估计他直到现在才走,应该就是终于收到有效用的消息而去通风报信了。
这也是左苏期许的,不然这白貂侯就真的不值得她花费如此多的心思了。
看到左苏逸兴揣飞的模样,雨侬略带不解,自然八卦着问:“小姐可有好玩的事情?”
而左苏只是拍拍她的小头颅,话中有话说:“不过就是一只小老鼠。”
片刻,小老鼠回来了,而去替左苏打了一盆清水的雨侬也为她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白貂侯府内的大红灯笼竟突然去掉了一半,喜庆的气氛霎时随之去了一半,让雨侬恨得牙痒痒的。然而四下去问,却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是说,这是来自府中当家主子的命令。
然而粗心的雨侬没有发现,左苏听闻了之后,她嘴角的意味更是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