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玉楼西畔凤凰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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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幽小庭,扶疏花影,涓涓细流环绕着白玉小楼,让此间隔离了纷扰,仿佛远去了尘嚣。
    宝蓝色长裙的女子独坐白玉楼台之上,发间衣上落满璀璨日光,雕刻精致的犀角杯执在她纤长的五指间,杯中清酒荡漾,而她绝美的丽容竟笼罩了一层愁伤。
    她是天下闻名的舒月阁公主,江湖公认的第一美女;她生来衣食无忧,又有父兄百般呵护。她该跳脱飞扬,开心整日的,却无法在此刻不伤怀。
    “四小姐,少主起了,您要进去吗?”丫鬟轻足踏入楼台,在蓝衣人身后站定,细声问道。
    宝蓝执杯的手一顿,沉默了半晌,突然仰首饮尽酒液,重重将杯敲在桌上起身,“不,让哥哥静静休息吧,我该走了。”说着,女子举步离开了这间雅致的楼台。
    流水潺潺,花香馥郁,日光和煦,然而水的清,花的香,光的暖,都涤不淡冲不去这仙宇般庭院中那浮动的药香。宝蓝离开小庭前最后回望了一眼,白玉楼阁之巅,隐隐有一个淡蓝的身影迎风静静伫立,光是一个遥远模糊的影子,已可想见那人清隽的丰姿。绝美的脸庞浮上一朵微笑,宝蓝的目光在那影子上流连少顷,转身离去时,仍是满目漠然,笑弧敛尽,眉锁愁伤。
    她从不贪慕世间繁芜万象,她的母亲荒置韶华,向她演绎了一场悲凉的地老天荒。什么海枯石烂生死相许,放眼红尘,早已满目沧桑,她父亲年少时的一句轻狂承诺,换得她母亲日渐憔悴的十年轩窗。
    痴心女子负心郎啊,早已成了亘古不变的谈资。想她那艳绝京华的母亲,明明已唱尽戏中悲喜,为何还会沦落入俗世肮脏?
    阿凰,阿凰……她曾听到父亲在醉梦中喃念着母亲的小名,温柔缱绻得险叫人忘了他狠心的背弃。那时她便想,也许父亲是真的爱过母亲的,只是那爱太飘渺,拴不住他江湖间泊荡的心。于是她贴近父亲耳畔,轻柔却也清晰地用酷似母亲的声音说道:“阿凰已经走了,因为,你不是她的梧桐。她等了你十年,梧桐也摧成了枯木……”
    她的声音带着寒入心的冷酷,父亲的喃念戛然而止,那时她回首,正对上哥哥清冷的双眸,她突然开始无措,仿佛被最珍视的人窥视到了心底的丑陋。然而她的哥哥,她唯一同父同母与她同病相怜的哥哥,却只是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微笑着要她回房间。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听父亲唤过母亲的名。
    后来,她的哥哥设计了这个庭院,这白玉小楼也当之无愧地成了舒月阁里最精雅的建筑。她闲暇时最喜欢来的地方便是这间庭院,远离名利硝烟,这里是她和哥哥两个人的世外桃源。可她那惊才绝艳的哥哥啊,优秀到连上苍都要妒忌,自出生起便身染百疾,穷尽办法治了这许多年也未能痊愈,这次的病魔更是来得凶猛,静养了好久也不见成效。
    她舒宝蓝不在乎富贵荣华,甚至是她的大哥二哥于她也不过浪沫。她只珍爱那一个人,也只被那一人真心所爱……
    “四小姐,阁主叫您立刻去一趟……”迎面走来的传话人还没有说完便被宝蓝挥手拨开。翻身上马,抖缰飞驰而出,一连串动作利落非常,马蹄溅起一片沙尘,默默攥紧掌中地图,蓝衣女子的眼中光华坚毅。
    哥,只有你宝蓝不能失去。宝蓝不相信尘世所谓的真情,只有我们兄妹间才不会有欺瞒背弃。为了你,宝蓝漠海雪山也要闯,风刀霜剑侵骨在所不惜。
    长发飘扬,一人一骑绝尘而去,不管身后风沙纷起,只望见前路漫漫崎岖。
    思凰楼中软香燃,锦榻之上的男子神态慵懒,单手拄着头,阖上眼,静静地听着下属的禀报。他虽已年逾不惑,却依旧伟岸俊朗,只是此刻听到回禀不免蹙了下眉。
    他那率性而为的女儿居然擅自离阁远游,偏却赶上这等节骨眼儿,叫人如何是好?他白手起家,从经商到以武建阁,中间经历了多少苦难波折,为此他甚至不惜负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他愧对阿凰,也愧对那一双儿女,所以他从不曾逼迫他们做任何事。好在浅儿早慧得很,宝蓝又最听哥哥的话,舒月阁中过半的事宜浅儿都能轻松处理到最佳,他不但未添负担,反而轻巧了不少,也因此,他更怜爱他们这对兄妹。
    只是,江湖波诡云谲,浮沉其中许多事身不由己。西南的步天楼势力已然坐大,楼主厉峰又与他暗中怨结。他费了三年的力气才在浅儿的帮助下打通了厉峰身边的一干人,埋伏在其中的细作早有相传,要在近几日将厉峰引出,他们里应外合一举除掉这个绊脚石。
    只是厉峰为人谨慎,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勾结十分不易,所以他想到了宝蓝。宝蓝被誉为江湖第一美女,有许多人见过她的倾世容颜,而步天楼中的内应恰也是其中之一。因此他们计划让宝蓝去见厉峰,宝蓝本身就是证明身份的“信物”。
    可在这存亡关头,一向特立独行却也还算规矩的大小姐竟“离家出走”,好不容易计划好的事转眼又乱成浆糊。
    “父亲。”清清朗朗的声音划破一室靡靡浓香,清泉流淌般澄澈。听到这个声音,榻上的男子忙撑起身,只见一只优美白皙的手拨开了浮动的纱帘,现出其后淡蓝的身影。那淡净的颜色,正和了那淡净的人,舒浅缓步踱来,肩上披一件雪白长衫,也许是长年卧病的缘故,他的身形比一般男子更加消瘦,也更衬得他修长挺拔,此刻走在弥香的暖室,他却依然气韵清华,仿佛行在水墨蜿蜒的画中。
    “听说宝蓝离开了。”
    舒觉欢叹了口气,“是啊,真是不省心的孩子。现在倒好,箭已在弦上,翎羽却突然掉了,叫人怎生是好?”
    面对舒觉欢的苦恼,舒浅表现得平静如水,仍旧波澜不惊。他微扬唇角,温润一笑,“宝蓝是为了我走的,她不知道……父亲莫要再忧虑了,这件事情不难办,明日,我定叫厉峰身首异处。”说完这句话,舒浅转身既走。他这次来只是知会父亲一声,宝蓝惹下的事,他自会处理。
    “风花弄情月染霜,香肌如雪笼霓裳。误落凡尘仙子样,永坠人间夜未央。”娇美的女声轻轻吟颂着素笺上的诗文,窗外月华流转,照亮她姣好的眉目。看罢短诗,女子扑哧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纸笺,“少主这是为小姐写的吧,我倒觉得更适合今夜的少主呢。”
    “随你开心调侃,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后用珠链挽上长发,舒浅优雅地站起身,立刻有侍婢托着铜镜上前,舒浅端详着镜中的容颜,心底不由得泛起几分感叹。他一向透着病态苍白的颊如今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连唇也点了薄薄的绛红,他的眉目本与宝蓝有七分相似,现下淡妆初整,顷刻间显出夺魂的艳色来。
    在场的侍女都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她们平时见惯了公子水墨般的清俊,只知公子模样生的极好,丝毫不比小姐逊色,只是公子的气质感太强,让人只会记得他的惊才与冷峻,往往忽视了他略显阴柔的秀美脸庞。如今,宝蓝华裙勾勒出颀长身姿,浅描淡妆的脸竟与小姐异常相似,都是惊人的绝美,而公子清冷高华的气质则让他像冰雪般美丽遥远,直似误落凡尘的冷月仙子,让人不忍黎明的到来。
    “不错不错。”刚刚读诗的女子左右打量了一番,笑得狡黠,“少主这样子,倒有九成酷似小姐,那些仅有数面之缘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辨出。”
    “夜心你留在舒月阁,只说我病重无法见人。记得,谁来都是这番说辞。”舒浅抬指一点说话的女子,漆黑的双目中闪过一道精芒。他提起裙角,步伐轻盈地飘掠到门扇边,仰头望一眼空中半圆的月。清美的月光流连在他精致的面容上,然而今晚的月却注定要染满血色。
    “少主放心。只是您……”柳夜心放下手中纸笺,跳下侧坐的圆桌,也行到门扇边,颦蹙起月眉道:“总显得太清冷了,简直不近红尘,即便换上女装,也还是像我们的舒浅公子。”
    “我自有考量,而且……今晚相约的酒楼还真的就叫‘莫问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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