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也只有自以为是的文人才会说。”王达看向姜瞻，口气虽然是道歉，可眼中藏不住的得意，“姜先生莫见怪。我这等粗人是说不出那些奉承的话，只知道有话直说。”
    姜瞻善意的点头表示没关系。转头看下战场。上位者在上面指挥，位低者在下面为国拼杀甚至丢了性命，那一声声痛吼不甘，为国为民为家为己，熬过了一日功成登高位成名将，入史书，一朝命丧埋黄沙。自古功名皆成空。姜瞻看向指挥的夏贵，那威严杀气是多年在战场厮杀上用鲜血浸泡而来，不知其中有多愤恨多少不甘。
    城下两军恶战，分不清敌我的军士为知一字：杀！手中大刀沾满鲜血，一身战袍此时唯独那血腥味，那是诱战的味道，刺激着内心那嗜血的澎湃，没了天地没有自我，见影必挥，遇敌必杀，哪管是友是敌！
    “修罗地狱从不允许人有一丝的松懈，手麻了又如何？站不稳了又如何？你不杀人，人必杀你。”王达道，那声音中的了然和无奈，也是他自己的写正。
    “不知，自己手中多少是自己人的血，”低沉的嗓子，双眼望着布满茧的双手，上面几个小刀疤宣示这双手主人的经历，“可是，手中再多的鲜血，又怎敌那些文官手中一个奏折毁掉的无辜百姓，一个军令死的人可数，可是一道知县的手令。饿死的害死的又岂是可以数尽的？”
    “士兵一上战场，要死只能死在战场上，这是使命也是结局。”身边正指挥作战的夏贵听到此话，停下来插了一句，目光凝望着被战火烧红的夜空，是悔恨，是认命。
    “姜先生，我心知你心念百姓，从不与那群贪官有关联，才这样直说。”王达道。
    “都统放心，今日一席话，如水过无痕，必不再提起。”姜瞻也是识形势的人，怎不知程将军所言何为。
    姜瞻不忍再看这血腥的战场，以不舒服借机走了，临走前，看了一眼逐渐败退的宋军，眼中淡淡，说了一句：全力守城罢，打不过。
    夏贵和姜瞻虽不是深交，可是毕竟是曾经的恩人，姜瞻此时的态度夏贵也不好计较，而是依言下命令守城不攻。姜瞻不是一般之辈，谢太后如此信任他，就说明他有过人之处，此次谢太后甚至交换条件请姜瞻来帮忙，可以说姜瞻就是朝廷的代表，夏贵只是一介将军，还是要听命于他。王达不识内情，看向呈败象的战场，心中一惊：自己多年浴血，也未这么快看到这败迹。姜瞻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可见此人非一般之辈。
    “先生，请留步！”王达追上姜瞻，他就带伤不便上战场，所以他只是从旁协助，帮不了大忙。适才听到姜瞻那话，心中肯定了姜瞻的能力，跟着追出来了。
    “不知都统有何事？”姜瞻停步转身向王达鹏躬身行礼，姜瞻之前的官位比王达高很多，此时辞官了，只是一个平民，可是心中的傲骨却不允许自己向他人下跪，就算现在已是一介草民也如此。两人一人站在楼梯下，一人高几级，姜瞻仰头望着万达，目中无半点奉承恐惧。
    王达虽然诧异姜瞻的大胆也不作多想，对于姜瞻只是微微一躬也不计较，军人向来豪放不羁，不拘于俗礼，先前就没和姜瞻计较，更何况是此时。
    “先生为何不助我朝抗蒙古人？”程飞鹏直接入题。
    “哦？都统此话差矣，姜某还是那句，若我不助，岂会在此。”姜瞻从善的答道。
    “先生之才，必能救我们于水火。先生也知道战场上丢的都是人命啊！”
    “都统，人再聪明，也只是人，不能逆天，这世间的一切岂是你能改变就改变的？人始终敌不过天。再说，人各有志，思量不同，战场也不一样。”姜瞻不明说，只是略微一提。
    “上位者之所以为人所尊敬，正是其临危不惧，操纵大局的气魄。王某仔细观察先生，先生是人中龙凤，何不用自己的才能造福百姓？”
    “都统，姜某只是凡夫俗子，从不认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况，适才姜某已经说过，人不能胜天。”
    “那先生对于投降敌军卖国求荣的人又如何说？”王达追问，右手握腰间刀柄，杀机已现，若人才不为自己所用，就是废材，日后此人为敌所用助敌谋害自己一方，害己害国，倒不如直接杀了干脆。
    “都统可以放心，姜某必不会投敌。姜某心中那腔热血，是宋人的。家中的妻儿还等着姜某回去，姜某也不会趟这趟浑水。”姜瞻深笑轻道，那一笑大有泯恩仇的含义。方才见王达几欲拔剑，姜瞻望向王达的眼中就含有敬佩，自己虽有报国之心，却放不下妻儿，爱国之心添了杂质就容易偏倚，断不会做出殉国等事，观王达今日这言，他日必是忠良之将。
    王达放开手中的刀柄，抱拳说道：望先生记得今日之言！刚刚王某不敬，也望先生别放在心上。”
    “王都统是真正爱国之人，姜某岂会在意。”
    两人寒暄之时，夜幕掩饰下城墙边有一人站在角落，低头深思，方才两人的谈话还在此人耳中回荡，此人不禁自问：若有一日，我会不会卖国求荣？亲把城奉上唯求一命安？血染的黑袍被烈风吹起，寒气透过铁甲钻禁衣内，皮肤顿时感到寒冷。“罢了，在战场上驰骋多年，黄泉道上也去过几遍回，可是若真的有一日死了，家中的人怎么办？忠君到底上忠位上之人，还是强者？命由天定，天定者大概是强者罢，位上之人，只是命好”
    长袍随身飘荡，那猎猎寒风衬得秋冬更加严寒，苍白的嘴唇，染血的脸，经历过生死，也望不尽这生死。“传命下去，回城守城，不许再战！”
    阳逻堡城，一夜不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