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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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想病倒,想了好几天了。
但是我的体格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壮硕,却是强壮在骨子里的,要我病比要我命还难。
我还记得那时二师弟的嘱咐,早上一定要吃得好。所以这天早上我迟迟没有吃早饭。丁胖子的厨艺很好,做的菜好看又好吃,即使是垂死的人闻见了香气都要给勾得从床板上直起来。就是面对这样的饭菜,我要装作完全不感兴趣,不能吃一口。
子房大大方方把我最爱吃的虾仁一个一个全挑到自己碗里,时不时侧头看看我,似乎是要等我责备他。
我忍……
二师弟夹起一筷子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往子房碗里放,子房却摇摇头:“我的碗已经满了,哪里还有地方。”他碗里全是我的虾仁。
二师弟愣了愣,无比温柔地笑笑,直接将那筷子东西送进子房嘴里。子房笑得很欢。两个人相视而笑,旁若无人。
“咳咳。”
二师弟茫然地看看我:“师兄,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难怪不见你动筷。就算吞咽难受也不能饿了自己。”
“我……我不是嗓子……”也许装病比真病来得简单,“咳咳,我没咳、咳咳……没事……”
二师弟果然面露担忧之色:“咳得这么厉害……一定是你这几日都早起看日出,穿的又单薄才会这样。来,好歹吃一些东西。”
我看看伸到我面前的筷子,忽然觉得有些恶心——那上面还沾了子房的口水。我摇摇头,闭上眼睛。好饿,不能看……
“大师兄,你是真的病了?真的不吃吗?”子房咬咬筷子,夹起一大坨虾仁朝我晃晃。
我摇摇头,起身,“我去前面看着那些弟子们,一会儿我还要给他们上课。”
“大师兄!虾仁也不吃吗?”
臭小子别再勾引我了……
“那我给二师兄吃。来,二师兄。”
二师弟无可奈何地轻笑:“你啊,别闹了。”
“来啊来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二师兄方才喂过我了,我当然也要喂二师兄,否则的话知礼而不笃行,枉为儒家弟子了。”
师父当年为什么要收留子房?师父英明一世,为什么偏偏做了这么件愚蠢的事?我快步走出屋子,甩下身后一串脆生脆生的笑声。
到了六艺馆我就只知道,子明又没有来。这几天我已经习惯了他每天迟到,他也习惯了每天站在墙角听课。至于他听进了多少课,我是完全不在乎的。在乎的只有子房,而且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而已。至于子羽,他是比我还不在乎的。我清清楚楚听到他对子明说:“不想学,学不好,那就不要学了。反正有大哥在,你学不学都没有分别嘛!”
子明会很不服气地反驳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自以为很强啊!什么学不学都没分别,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超过你……不!我一定会超过你的!我怎么可能不如你嘛,我可是剑圣的传人!”
我正在纳闷“剑圣的传人”是个什么东西,就见子羽在子明头上狠狠一敲:“傻瓜,还没醒呐!你要是剑圣传人,我就是楚国项氏的老大!我的意思是啊,你学不学都不要紧,反正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出事的。要是连自己的小弟都照顾不好,我这个大哥还怎么当?”
子明还是很不服气地揉着脑袋别过脸:“谁是你小弟啊,我才不要做你的小弟呢……哼……”
后边的话我没听下去,因为子羽看到我了,便拉着子明上别处去了,我没好意思跟过去。
肚子又在偷偷地叫了……我似乎还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掌门师尊,二师公命弟子将饭菜热了给师尊送上来。二师公吩咐过,千万要盯着师尊把这些都吃干净。”
我斜眼看看拎着食盒的弟子,稍稍有些心动。我饿了好半天了还是没昏倒,再不吃些东西肚子里的叫声越来越响,饿着事小,丢人事大。我正踌躇着,就听到点名的弟子点到子明,叫了好几声不见人应。我本想说算了,不必等他,谁知子明今天居然赶着最后一声点名老远大喊着“我来了——”勉强算是及时地冲了进来。接着是“哐——”的一声,再是“啊啊?”的一声,接着是“哎哎哎——啊——”的一声,最后是“稀里哗啦”一片。
我看到子羽坐在下边痛苦地用手抚着额头顺便遮住眼睛,摇头叹息。我也想摇头叹息,甚至想仰天长啸。二师弟特意为我留的饭菜就这么殉难了,我才想着不如还是吃了吧……
“师、师尊,人都齐了。”点名的弟子狼狈得像一锅菜。我淡定自如地接过名册,一只金灿灿的鸡腿啪嗒一记落在名册上,玉体横陈。我当即把持不住,浑身一颤,将其抖落,默默深吸一口气,让子明去罚站。
旁边一位忠厚弟子小声问:“自明今天不是没有迟到么?照理该好好褒奖才是,为何又……”
我淡淡地答:“是为了别的事。”接着我缓缓起身:“今早的课让子房来上,我还有别的事。”我想吃饭。如果再不找点吃的,我怕我会把子明给拆了吃掉。
好得很,我刚出六艺馆,就觉得天地一片晕眩。我觉得可能是我起身起得太猛,于是静静地站着等了一会儿。这一会儿有些长,长到从眼花变成眼黑。等我终于缓过神来,我发现我是躺着的。
“师兄,醒了?怎么样了?”
“大师兄你可算舍得醒过来了。”
我还真昏倒了?我立刻坐起来,看看床边那两个师弟。二师弟动了动,子房立刻抢上前扶着我。说实在的我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子房可能会暗地里捅我一刀什么的。当然,我和子房大多数时候还是属于相亲相爱的。
“二师兄,大师兄没有大碍,只是不知怎么了故意饿着自己罢了,你别担心。”子房朝我笑笑,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神情,真是相当讨厌。
二师弟倒是低头想了想,忽然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
想不开?如果算的话……“我想不明白我是怎么到了床上的。”
子房安抚地拍拍我的肩:“大师兄放心,是我将你拖回来的,没有弟子见到。”
“拖……?”我伸手摸摸后背,将子房托着我的手打掉,再摸。一个不是很小的磨损的洞。“你是把我拖回来的?货真价实的拖?”
“不错。”
二师弟有些尴尬地叹口气,“师兄你太重了,子房拖得也很累呢……”
我管他累不累,我的衣服啊……等等,衣服?“我就这么穿着被拖坏的衣服躺在床上?做什么事穿什么衣服,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帮我换一身。”
两个人对视一眼,无辜地看着我。二师弟说:“你的衣服一向锁在箱子里,我们如何帮你换?”
子房说:“从我懂事起,大师兄穿的衣服几乎都是这么一个样式一个颜色,沉闷沉闷的,我都怀疑你的箱子里是不是备着好几十套同样的衣服。”
“什么沉闷沉闷的,我这衣服多鲜亮轻快。”我已经是尽我所能挑选最和蔼明亮的颜色了,这两个小子说什么呢。
等等,我的衣服的确是锁在箱子里的。可是二师弟不是给我拿过衣服么……
“路……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记不记得我上回昏倒的时候……”
“记得。”子房看看我,状似不经意地答,“那次可是我们的丞相大人亲自将大师兄背回来的,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估计再没有人能有此殊荣咯。”
是我听错了还是子房说错了?“李斯?”
二师弟轻咳一声,拉拉子房的衣袖。
子房恍然大悟,接着又笑:“答应不说是李斯的是你,又不是我。况且当时他们才多大,丞相大人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换做今日,怕是想大师兄知道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可隐瞒的?”
这是怎么回事?搞了半天那个时候把我背回来的不是韩非,而是李斯这柴鸡似的家伙?别看他今日是给嬴政养得肉了许多,当年确实是瘦得很。即使是现在吧,看他那个头也知道壮不了。他背了就背了呗,我又不是姑娘,难道还会要他负责?真不知道别扭些什么。想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爬起来去开我的衣服箱子,从最低下捞出一件旧了的衣服:“路,你认识这件衣服吗?子房你不许插嘴。”
子房悻悻闭了才张开一点的嘴,忍不住地微笑。二师弟则是老老实实答:“是你那次昏倒时穿的吧。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就穿着它,我们还惊奇师兄你怎么会穿浅红的衣服呢。”
什么浅红的衣服,我自然是不会穿那种颜色。现在我想问的是这件衣服到底是谁给我换上的。心里头一个十分扭曲十分不舒爽的念头才冒出来一点点苗头,我猛然发现我捏着的衣裳一角有一些不平整,像是刺着一个字。我定了定神,移开手指……
我猜错了,不是“李”。
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