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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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银修旧伤突然复发,自那之后便再没有好转过,而且每过一次雨夜伤势都会加重一次,紫色的奇异果也不再有功效,他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面对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他没有担忧反而越发淡然,也许这就是他迎来的解脱。
这些青城丝毫没有察觉,她大多时候是自己一个在山里闲逛玩乐,即便去找银修也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听故事或学技能之类的地方,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很美好,且像时间一样永恒。那个夕阳鎏金的傍晚,她忽然有了去山顶看落日的兴致,便找到银修硬要人家赔自己去,银修本有些倦乏,见她执意也就没说什么,随之去了。那日的景致真的很美,落日浮沉、烟暮袅袅,绚丽的晚霞染尽天色。青城满脸欢喜,双手合在一起顶着下巴异常陶醉,碧绿的裙角荡在风里,与山体融成一色。
银修靠着山顶一块巨石微微有些发呆,满眼霞光绯色却仿佛心不在焉彩。忽然,一种难忍的疼痛从胸腹中传来,他喉间立时一阵作呕,接着一股热的液体随之涌出顺着嘴角流溢。
听到银修一声闷咳,青城立刻转头去看,入眼的竟是一道刺目鲜红。她曾不止一次见过他倒地、昏厥、甚至性命垂危,然而这一次却莫名的哀伤。
“银修,你会死去吗?”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出口会是这样的话。
“如果会呢。”银修几分玩笑的语气,淡淡的笑意在落日余晖下略显朦胧。
“不!我不要银修死!”青城大声喊着将他抱得死死的,生怕下一刻他真的要离开似的。
银修笑着将她从怀里来开:“傻瓜,我怎么会死呢,这不好好的在这里吗。”他顿了一下,换上认真的神色,看着她道:“我想知道,如今青城是否还想成为‘人’?”
“想啊,那是我最大的梦想了!”一提此事青城一下子高兴起来,可只欢喜了片随即神采又暗淡下去,道:“可惜不能实现了。”她记得他说过‘血生咒’是可以让妖变成人的,可那是要别人以命相抵才行,谁会为了自己宁愿丢掉自己的命呢?况且,若真的是用他人的性命换来的一颗人心,想来自己也是不想要的,更是断不会高兴的。
“万事无绝对,说不定有一天就能实现。”银修莫测一笑,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弥散在风里。
眼前的男子恍然间让她觉得有些朦胧,明明近在咫尺却偏觉遥远,那样的眼神她不懂,却也无法忘记。晚风卷动玄色的衣阙,鼓荡翻飞,若欲乘风归去。银修别过头望着将要淹没的落日,道:“不说这些了,看晚霞吧,待日落,就看不到了。”
青城难得没有再说什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起安静的遥望着天边,两人均是无言。时间变得轻柔又静谧,漫天的云霞炫目又美丽,仿若幻化着霓裳的传说。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落日渐渐西沉,晚霞由浓转淡点点散去,只剩最后余晖在天边留下一道金线,久未退却。青城靠着银修的肩头睡去,微翘的嘴角仿若正入酣梦。银修侧过头凝视睡颜良久,终是微微一叹。
叹息游离间仿佛又回到了两百年前那个黄昏,那日他还未行至山巅便远望见一个抱膝微叹的女子,女子沐着淡色的金晖静静而坐,望着远方却似没有焦距。五彩云霞透过流光映在碧衫之上,一种飘逸脱俗的清艳之美摄人心魄,让人不敢逼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妖,只是未嗅到丝毫邪恶妖异之气,那样干净纯粹的妖记忆里还是第一次遇见。不知为何,他的杀气与杀意莫名散了,索性视而不见,熟料她却送上门来,他本可以立时斩了她,只是那种纯净自然的气息让他又一次迟疑。他没有想到当初一念心慈竟引出日后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由。青城山承载了他近两百年的回忆,这些夹杂了欢伤喜痛的过往是那样的鲜活,仿佛人生五百年平静久远的生涯里只有这笔是重彩。
然而这一切又都是障啊——考验心智的障,阻碍修仙的障。从他进入青城山起便已经入了这场障劫,只是那时一点也不自知。又或者说在更早之前他就应经入魔,一心想要换取金箔是执念,一次次的追逐逼迫狸兽更是执念,执念便是魔源,而魔源便是障眼。此前,他一直不明白青城为何成了障的一部分?天劫要用她来设陷?时至今日他才明白那时她还不是障,是自己心底潜藏的愧疚与脆弱在作祟,如今坠入情世的纠葛,她才真的成了障。或许这场上天精心布置的障网才是对他真正考验。如今他明白了一切,却已经晚了,心已经深陷,再也走不出了,败局已定。
落日沉寂,星斗浮出,清冽的夜风带着几分冷厉。银修将熟睡的青城放在原地,脱下外袍将其轻轻覆盖,之后向青城山最高之巅去了。那里有一株碧绿的灵魂等着重生。既然修仙无望,命定枯骨,何不圆了她的渴望,也不枉恋她一场。
其实这个决定他早就下了,只是迟迟未未动。今日呕血才令他不得不将行动提前,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伤势发作之后自己还会不会醒来。若是天劫之前他施咒定会成功,如今他修为浅薄再加上体质衰弱,施咒成功的几率并不大。如此邪恶血腥的咒法若是失败了,两人都是没法活命的。这是一次冒险的行动,对他亦是对她。
“铃——”清凉的夜里,袖内的碧水玲突兀响起。银修将其从袖口取出,映着月光模糊的看到铃铛上有两行字迹潦草的小诗“如雪华容似水情,晴天相望碧水铃。”他默视良久,指腹细细描摹,仿如当初镌刻一般。
“舍不下你的主人么?还是不愿随我同去?”他悠悠一句,似问又似是自语。
终于要结束了,他的轨迹从这里偏离就也从这里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