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圣自传 第三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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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唐廉亲自带领五十名血罗剿灭“红梅山庄”,此行我也在内。这次行动是唐廉接任门主以来第三次亲临。他如此重视,也不禁让我对红梅山庄另眼相看。
那是我第一次见唐廉出手。
当纤薄的剑身闪电般划过,仿佛黑夜被割破。留下一缕红痕。
片刻后,鲜血从那条红痕细缝中喷薄而出。上官集瞪着双眼捂着脖颈倒在座椅上,没有任何挣扎。就这样,红梅山庄的庄主还未及出手,就被唐廉置于死地。那样迅捷、准确、恨绝的出手令我震颤,即便有偷袭的嫌疑也不能否认他是不可一世的强者!
庄主已没,余人在血罗的屠戮下奋力残喘。红梅山庄没有我之前设想的难以对付,零星几个硬角色在联手围攻下落败。混战接近末尾的时候,徒然多了一名长须的老者。他身罩儒衫形如枯槁,如果不是目中两束精光,任谁也想不出他竟是难得的高手。老人深厚的内力透过墨魂几欲将我震伤,面对强敌我们变得只会招架。混乱中不知是谁在背后一推,我不偏不倚迎上老者重掌。当时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仿佛都裂成碎片。
不必怪谁,牺牲别人保全自己的事谁都做过,技不如人又有何怨言。我强忍着重伤,闪躲中护着自己周全。双拳难敌四手,任那老者再厉害也终归一人而已,在血罗的束手束脚下,他终命绝于唐廉之手。
厮杀过后,所有尸体被拖入内堂,清点之后得知少了两人。上官集的大弟子白洵和其女上官傲雪并不在内。杀手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尤其是灭门的行当,斩草除根是必然的。唐廉收到门中线报似乎有什么事急于处理,遂留下十五名血罗在山庄善后,摔余撤离。一夜的腥风血雨在就这样结束了。
我的伤势越来越重,撤离途中脚步渐慢,不知不觉被落了下来。破晓前的黎明暗如泼墨,我拖着沉重疲倦的身体淹没在黑夜里。步履踉跄,没有方向。
天亮了,冬日第一缕光洒向大地,驱散清寒。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也随之淡去。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被看到浑身是血又会有怎样的后果。只觉得胸腔里有炙焰在燃烧,仿佛内脏都被烤焦了。左肋内更如万虫啃咬,难受异常。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昏沉沉的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刺痛将我惊醒。晃动的视线里,几个胖瘦不一的家伙在围着我踢打。我用手各挡竟使不出半丝力气。温热的腥甜从喉间涌出,溢出嘴角。慢慢的,对那些打落的拳脚已觉不到半丝疼痛,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没有了娘的宠爱,断了对海晨的追随,如今成了没有感情受控于人的傀儡。生无可恋,死又何惧,一时间心如死灰!
“喂,你还好吗?”
一个银铃般清悦的声音,如夏日的清风吹散已久的氤氲。
仿佛来自梦中,一只纤巧的手递到面前,有淡淡的温柔萦绕在指间。目光不经意的掠过,皓腕之上那抹红记最让人留意。状如梅花,红若丹寇。
寻声见主是位红衣少女,她明媚的笑着如梅蕊间跳出的精灵,纯洁又美好。相交之下,我的血腥与狼狈被一览无余。在那样刺目的明亮下自己没来由的一阵恼怒,没有人能帮我,更不需要谁的可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打落了那只手,强撑着一旁墙壁站了起来。
“难道我会害你不成!”少女的好意被我漠视,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像在质问。
不会吗?我在心里冷笑,所有人在必要时都会害我,难道你不会。萍水相逢素未平生,你又有何目的?百炼堂的历练和这几年的争斗,早已将我原有的纯真泯灭殆尽,剩下的只是冷漠与残狠。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饶是如此,心中的戒备还是不自觉放松了。强烈的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勉强支撑的身体再次倒落。
再次转醒,我已躺在一间客房里,内伤也平复了不少。身手入怀见墨魂还在,安心了许多。正疑惑,一对男女推门而入。男子一袭白衫,清俊潇洒温文尔雅。女子红衣鲜亮,巧笑嫣然。我愣了片刻,才想起此女就是之前向我示善的少女。之前重伤缠身未及细看,此刻见来竟是个清丽绝伦的女子,眉目间溢满了明媚的意气。
“小兄弟果然醒了,师兄你料的蛮准的。”女子走上近前,将一碗汤药放在我面前,袖口抽动间,露出腕侧一抹殷红。再见此记,只觉如红梅映雪,清艳逼人。我的嘴角费力的撤动了一下笑得僵硬至极,甚至生涩得有些诡异。从进入图罗门就再也没笑过,不知为何会在陌生人前流露这等神色。
“放下,我自己可以。”我示意一旁的桌子,平淡道。
“是我救了你哟!”她高兴地将药碗放在桌上,走到男子身边牵着他的衣袖笑道:“还有我师兄,他可是救你的大功臣,又给你运功疗伤又给你抓药的。好不辛苦。”
男子微笑向我点头示意,温和道:“兄弟莫要挂怀,在下也只是略尽绵力,若不是你自身底子好,我再怎么尽力也是回天乏术,莫要听雪儿夸大。”
“师兄总是这么谦虚!”少女不认同的撇撇嘴,娇嗔中透着一股可爱。
白衣男子一笑置之,继续道:“兄弟既转醒又能自行服药,看来已无大碍。在下还有事在身特来告辞,若有缘他日再续。”
“本来还打算等你好了再好好感谢我的,不过既然我们有事就先走了。”少女玩笑后,不忘关切一句:“小兄弟你伤得不轻,要好好休养。”
二人抱拳一礼,先行离去。我只“多谢”两字。
是他们救了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却也不想知道。杀手是注定孤独警醒的,注定没有朋友。生命里似乎总有风一样的人经过,在我没有准备的时候徒然出现有悄然消失,就像海晨一样,不留任何痕迹。
时进黄昏,血色残阳透过纱窗,映了一地朱黄。我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次日我拖着重伤之躯离开客栈。临走时小二要退还我十两银子,他说白少侠给我预付的半月房钱,如今我提前离去自要退还。我听得莫名其妙,自是没有理那银子。
从小二口里得知,救我的白衣男子叫白洵,也就是他口中的白少侠,是近几年江湖后起之秀,为人正直谦逊,一手落雪剑法更是万中无一。至于那个女子小二却不识得。其实这些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会记谁的恩情!只是当听到白洵这个名字时,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出了客栈我深吸一口气,身体顿觉舒缓。不知不觉间我竟昏迷了三日,皮外伤已结痂,内伤也有所缓和。想起日前那场红梅山庄的屠戮,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回图罗门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白洵是谁。他就是红梅山庄的大弟子,和他一起的少女应该就是上官傲雪了。我曾听到他叫她雪儿,她叫他师兄的。红梅山庄还余留着血罗,莫不是等的他们。想到此处,我转身往回赶。或许我还是有良知的,对救命的恩人仍有着牵盼。
等赶回红梅山庄时一切都晚了,山庄早已被付之一炬化为了焦土。
回到图罗门才知道,当初留在红梅山庄的血罗全部壮烈。白洵力战而亡,命损于红梅山庄五里外梅树林。上官傲雪仍不知所踪。唐廉得知此事大为震怒,图罗门要五年才能培养三十名血罗,如此损失怎能不怒。他命人将红梅山庄焚毁,将其在武林中永远除名。
也许我是个不详的人,所有跟我有过恩惠牵连的人都无所终,海晨如此,白洵如此,也许红衣少女也如此。我开始憎恨图罗门这个祸首,开始质疑加入图罗门是不是个错误。拥有惊天的武艺弹指间能致人死地又怎样,到头来真正在乎的东西还是留不住。“血罗”这个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称谓,威风不小,说穿了还不是供人驱使的骡子,还不是为图罗门和唐廉赚钱的走卒?
渐渐地我对唐廉产生了厌恶,我知道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挣脱命运的束缚。
一次次的血腥与杀戮让我越发阴郁沉稳,三年间,大小数十次任务从未失手过。我升迁到中宗宗主,那曾是海晨的位置。在别人看来这是求之不得的事,而我却觉无趣。刀口舔血的日子惊险残酷,却又是那样苍白。这种生活会一直继续,直到某天有人将自己杀死。
唐廉似乎很喜欢接灭门的生意。铲除领金阁的时,我私自留下一个活口。那是个未满三岁的女娃,粉妆玉琢可爱至极。阁中所有人都横尸当地时,她穿着绣着金鱼的肚兜从柜子后面爬出来,用好奇与不解的眼神看着众人。晶莹透亮的眼睛里闪着清亮的光彩。
她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用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我的袖子。墨魂上的血滴在她的脸上,如印染的红胎记。那一刻,隐约有一抹明媚的身影从与眼前重叠。我鬼使神差的将在场的人灭了口,把她带回图罗门。别人只当她是我从街上捡来的孤儿,一宗之主要养什么,没有人会反对。我要让她成为一名血罗,尽管那种生活暗无天日,但好过夭折的命运。
以为私自留下活口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被发现了。唐廉亲自将断气的孩子扔到我面前,冷冷的喝问为什么不斩草除根。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那个孩子,她微翘的睫毛覆盖着眼睑,神色安然,仿佛睡着了一般。
不知道堂堂一门之主怎么会那样气急败坏,竟失了往日的风度。他动手将我打成重伤关入“伐室”。那里是图罗门处理懦夫与叛徒的地方,凡是进去的人没有人活着出去过。出乎意料的是我在伐室里无人问津,没有刑罚,也没有死亡。半月后竟被放了出来,且仍是中宗宗主。
纵然不解,也不去想其中的原因。再次重生让我更加厌恶图罗门和唐廉。为什么我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为什么唐廉能断人生死。是门主的位高还是随意挥使得权势?